中八度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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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在音乐理论中,八度和弦常用于增强旋律的和谐与音高的自然过渡。但相隔八度的两个音符注定了不会那么合拍。
蔡一杨是教我弹吉他的师父,他说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我背上的吉他,确定不是看到的我。
那把古色的吉他是我用大半个月不吃早饭换来的,陪着我一路辗转,与其说是我弹它,不如说是它陪着我。
但我学的弹法技巧都是野路子,从来没系统学习过,这让一向好为人师的蔡一杨有了发挥之地。
“那我拜你为师吧!”我起初是很有诚意的,但他坚决不受。
“本着校友的情分,礼可免,但作业不能没有。”蔡一杨极其严肃又认真。
我不断在心底哀嚎:凭什么凭什么,我都毕业快一年了,竟然弄个业余爱好还要交作业,没天理啊!
但面上不动声色,反正练没练,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还是蛮后悔,拜师太草率了。我对过于认真,不!应该是过于较真的人过敏。偏偏蔡一杨给我的感觉就是政教处主任即视感。
“每周三员工活动室,我会监督你,如果没达标,就一直练!”蔡一杨及时掐灭了我对自由的幻想。
呜呼哀哉,我招谁不好。忍不住在校友联谊会上和边哥吐槽,肠子都悔青了。
边哥与蔡一杨是同学,比我们这一界入学的人大了整四岁。但能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又是校友自然对我们这批新入职员工颇多照顾。
要不说早结婚就是有这点好处:早熟,还知道照顾小师弟小师妹们,让我们的适应期大大缩短。我们这一批新员工都比较信赖他,所以有事儿没事儿总喜欢买些菜啊肉啊什么的去他家里打牙祭。
边哥也总是以老大哥的身份热心提点我们这些没有经过生活毒打的小菜鸡,为我们答疑解惑,分享经验。这些经验里除了职场的也包括生活中的。
当我向他吐槽的时候,他笑得意味深长:“老三这个人吧!挺好的。严师出高徒嘛!”
我竟然天真地被这句名言折服,蔡一杨在他们那波儿人里排行第三,所以其他的师弟师妹们都叫他三哥。
唯有我每次叫他三哥,都会被严厉警告。
“不许你叫我三哥!”蔡一杨严肃的时候我是比较犯怵的。
“哦,那我叫什么?总不能喊喂那个谁吧?”我一脸委屈,小声嘀咕。
“叫我名字。”蔡一杨一脸正色。
“啊?会不会太没礼貌?你比我大四岁呢!比我亲哥还大一岁。”我用初入职场的素养反驳。
“不会。”蔡一杨的脸色越来越黑,我只好举手投降。
有限的人生经验教会我不要和较真的人较真,因为真的较不过。更不要和喜欢黑脸的人嬉皮笑脸,因为会很没脸。
“蔡一杨,你看,手指头都肿了,可不可以休息一下?”我把按弦按得发红的手指伸到他面前乱晃。有一种伸手拍晕他的冲动。
“八度和弦讲究的是自然流畅,你连弦都按不准,怎么流畅,再来一遍。”
蔡一杨肯定找不到女朋友,连怜香惜玉都不懂,我在心中腹诽。但不得不忍痛再次按上琴弦。要不是在员工大会上报了节目,我一定有骨气点儿转身就走。可想想边哥那句话,还是可以安慰一下自己的。
手指肚儿上起了薄茧的时候,我这个废徒终于能流畅地从《小星星》切换到《月亮代表我的心》了,转场自然,毫无违和。
这才从边哥口中得知中八度和弦是蔡一杨自创的,专门为了我这个不太入流的小废徒。据说中八度与八度的不同是可以减轻按弦的疼痛。
“太有才了。”我由衷感叹一声,原谅了蔡一杨对我的,所有我认为的不好。
也为我曾经的不识好歹感到羞愧,原来有人就是喜欢这么默默的不求回报,我在心里为蔡一杨点了个大大的赞。好像练这个中八度和弦也没那么痛苦了。
“给你!妍妍。”
刚回到宿舍,舍友小辛就开始了她每天的投喂,把一大袋零食递给了我。
“嗯~~~小辛,你怎么对我那么好,全是我爱吃的,你要是男的,我指定会爱上你。”我边接过袋子边搂着小辛腻歪。
“可别,你不知道啊?这些一直都是你师父给你买的。喏,还有这个药膏,说是消肿止痛的。”小辛一脸嫌弃地推开我解释。
“什么?我师父?蔡一杨?”三连的震惊让我一时没回过神儿来。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师父怕不是对你有意思吧?”小辛一副了然又八卦的神情。
“不可能……吧?”我一时乱了心神,“他是我师父啊!”
小辛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我,只留我在床上辗转难眠,那么多零食都不香了,怎么办?蔡一杨比我大四岁呢!我一直把他当哥哥,一点儿也没往男女朋友的方向去想过。想象一下他板着脸训人,就不由一阵头皮发麻。
不行!明天不去练琴了?可眼看员工大会临近,搞砸了可就不好了,反正只要蔡一杨不表白,别人猜测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我强迫自己别多想千万别多想。可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蔡一杨对我的与众不同。这让我再见到蔡一杨多少有些别扭。
比如平时他坐在员工活动室的桌子上弹吉他示范,我都会趴在桌子上仰望着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偶尔目光相交,我都笑得一脸崇拜加鼓掌。
但自从小辛提醒我之后,我会刻意与蔡一杨保持距离,身板坐得笔直,目光盯着他的手指再不敢向上移动分亳。按弦也不再喊疼,只乖乖地一遍遍练习,这样的后果让我的和弦技巧也突飞猛进。其实我只是想要快点练好,然后逃回宿舍。
许是蔡一杨也察觉了我的不对劲儿,在一个周末的员工舞会上,边哥让小辛把我生拉硬拽到舞会现场,我看到蔡一杨坐在角落里一脸出神,就知道一定逃不过去了。
果然在我刚说完不会跳舞之后,蔡一杨就绅士地向我伸出了手。
“去吧!有些话说开了反而对大家都好。”边哥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想想也对,总是躲着也不是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随着蔡一杨来到舞池一角。
“放轻松,你要完全信任我,才能带你找到跳舞的乐趣!”
或许是蔡一杨感受到了我的身体紧绷,忍不住出言提醒。
是了,我就是完全受不了蔡一杨这种说教式的语气,这不是我想要的恋爱感觉。我只是想要一份被视若珍宝的宠溺,而不是这种完全被掌控的无奈。舞姿旋转中,还好我并没有完全迷失自己。
“怎么?你怕我?”蔡一杨问得直白。
“怕啊,怕你训人时黑脸。”我连连点头,其实更怕的是他会在下一秒突然表白,我还没组织好语言该怎么拒绝。心中暗暗祈祷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
“下周是不是你生日?”蔡一杨的语调甚至都不带什么起伏。
“哦,我差点儿自己都忘了,呵呵。”我心不在焉地敷衍,时刻警惕着蔡一杨会有什么异常举动。
“那你喜欢什么礼物?”蔡一杨一本正经盯着我的眼睛问。
我下意识躲闪他的目光看向他背后的校友团所在,尴尬得不知所措,这个收礼物还可以自己点的吗?
“不用了,你是我师父,拜师礼你都没收过,生日礼也免了吧!”我组织了半天语言,还是选择了最官方的一种,用以表示我的委婉拒绝。
可边哥最后还是把蔡一杨为我准备的礼物转交给了我,是一个可以转动的水晶球,里面满是落雪,落雪下有一对相拥的男女,按动开关,有浪漫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的音乐声响起,有蓝色的灯光闪烁。
边哥打开开关为我演示,我推了回去。
“对不起,边哥,这礼物我不能收,也不想收。”
如果蔡一杨连当面送我礼物的勇气都没有,那他的喜欢又能有几分呢?何况我们并不合适。
那水晶球似乎是因为我的退回,在边哥手边落了地。“啪”的一声,出现了裂痕,音乐声戛然而止。
“好了,现在摔坏了,我没办法给退回去了,你只能收了。你自己给他说吧!”边哥及时化解了尴尬,把难题扔回给我,拍了拍我肩膀转身走了。
我看到地上那礼物盒子里还躺着一封信,厚厚的一沓儿。信是蔡一杨写的,详细总结了我们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并说明了我与他性格上的互补,我们很适合做男女朋友,最后还是教育的语气告诫我选男友的标准不应以相貌年龄为前提。
爹味儿十足,让人想气又想笑,怎么我的活泼就非要为他的沉闷锦上添花啊!我必须得承认他讲的大道理都对,可我除了不爽再无其他,原本的那些遇到一位好师父的感动荡然无存。
但为了大家都不尴尬,我还是很诚恳地向蔡一杨的厚爱道谢,并当面说明了我还小,并不想谈恋爱。蔡一杨仿佛完全听不懂我的婉拒,信誓旦旦说他不会放弃。
我看着他说话时眼圈发红,也不忍再多说什么,只好刻意保持了距离。员工大会上,我放弃了练了千百遍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而选择了一首《踏山河》,蔡一杨说最不适合我的一首。
员工大会结束后,我申请调离了蔡一杨所在的部门,并郑重给他留了一封信,开头称呼用了三哥,对他这段时间的默默付出表示了感谢,并很郑重说明我们之间不合适,也列出了一二三条,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
小辛说我这做法很有渣女的潜质,我只能笑笑,如果感觉不对,没办法委屈自己,那渣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