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照三

清早上班，公交车上。

通常早高峰这会儿，大家要么百无聊赖地划手机，要么抓紧时间闭目养神，充其量接打个电话，提前进入办公模式。总之就是平淡无奇，波澜不惊的一车人。可今天早上，有个人让我羡慕了好一阵子。

他坐在我前排，一直低头玩手机。手机屏上是四方会议的格局，他自己这边，是一溜红桃、方片、黑桃还有梅花。

究竟是出红桃呢还是出梅花，看样子这是个问题。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手里这把牌，全身都陷入紧张的思考，只有右手手指动个不停，大拇指把其他几个指头挨个摩挲，好像手里正抓握着牌，不知道该甩出哪一张。有时候他也把手伸到脖子后面挠两下，好像这一挠就能产生电光火石的灵感。

手机屏幕上的秒表可不等人，催着他快些做决定。他也不含糊，分分钟之间，右手食指已经蜻蜓点水一般，轻快地点了一下屏幕，把牌打了出去。

牌出出去以后，你再看吧，他的脚尖欢快地抖动起来，我猜要是有只蚊子飞来，恐怕也很难在这颠簸的船上停靠。他整只脚在脚尖的带领下活泼地好像一只鸟，正踌躇满志地要去抓虫子呢。

我感叹他的从容洒脱。因为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无法揣测他的面相，总觉得一大早，还是工作日的时候，能自得其乐玩得如此投入的人，怕是已经不必赶时间上班了，心头也没有压着太多的事情，这心态真是奢侈呢。

再看看一车的上班族，心中不免对这奢侈羡慕起来。忽又想起前一段时间在公交车上看到的另一幅场景。

那是一个女孩，学生模样，怀抱着双肩包，坐在车门口面向车厢的座位。

那个位置总觉得有种君临天下的味道。可她就那么自顾自闭眼仰头靠在椅背上，安详平静地如同在自家沙发里。面对一车的乘客，那架势仿佛在说“我累了，你们都跪安吧。”

我惊诧她的不见外，又看见那头已经歪向过道一边，可那边又没有栏杆可以依靠，我心中瞬间涌起一种特别想要保护她的念头。她得是有多困啊，一大早就迷糊成这样。也许她昨夜赶作业睡得很晚，又或许她白天上一整天的课，精力、脑力耗损太大。只要有机会，能睡一会儿就是一会儿。人要是困起来，站着也能睡着呀。

这一老一少，还有大多数平庸的中间状态，忽然在心里激荡起一点异动。年轻时那么努力，感觉一切皆有可能。可是突然有一天竟然发现，自己坚持了这么久，也就成为了一个普通人，就是那种扔到人堆里就寻不见的人。然后在这样的日子里摸爬滚打许久之后，又渐渐给自己找到点乐趣。难道，人的一生，就是这么过的？

忽然想起麦克白的一句台词，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也许，在这单程车上，普通如你我的每一个人，穷尽一生，就是要给自己赋予一点意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