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屠夫蛮子(5)——哭死蛮子的狗
村子里因为年轻人的离开,顿时没了生气。村人临走前把家里的猪宰了,鸡鸭鹅也在镇里的市场卖光了。但是,几乎一户一条的狗却不好处理。
一来是村里人都觉得狗是有灵性的,这看家宝贝可杀不得。二来狗也不咋值钱,卖下来也就值几百块钱,犯不着卖了让村里人来寒碜自己。
人终归是要走的,这是大环境,谁也改变不了。但是,人去屋空狗却带不走。一时间,豁口子村游荡着好几条被人遗弃的狗。这些狗原本就是村里的种,在村里倒也不惹事,只是安安静静地在村子里游荡。
但是,哪家一旦开荤,这些狗就四处聚拢过来,叼着被人扔到地上的骨头,找个角落龇着牙流着口水地啃。这时候倘若别的狗过来抢食,这些饥肠辘辘的狗也一改往日安静的模样。它们发出低沉而颤抖的声音,脖子上的发毛竖起,眼珠子圆瞪,一副随时扑过去的样子。
三木清晰地记得,那段时间经常能看到血肉模糊的狗,身边围着一群狗苍蝇。那些狗被狗咬后,很容易被苍蝇吸血。也许是过于痛苦,这些狗的眼睛里常常布满着泪痕。
流浪狗实在是多了点,村里又没什么可供它们吃的。但这些饥饿的狗仍然努力把持自己的底线,再饿也不抓村里的鸡鸭。村里的人,时刻紧绷着神经,唯恐这些狗经不住饿掏了自家的鸡圈。
这些狗饿着肚子,鼻子倒是练的很灵。三木一天晚上蹲在门外的坪上解大号,突然屁股一凉,他顿时一惊往前一跳。脑子里想着一个及其恐怖的画面,他以为是一条冷血的蛇。
当他惊叫着蹦出去几步后,大胆地往回一看:一双蓝闪闪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自己,原来是一条饥饿的狗。后来经历的多了,三木也习惯了村里的狗晚上陪着他解大号。
这种狗群游荡的情形在豁口子村并没有持续太久,有狗被遗弃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狗贩子耳中。他们用麻醉枪,用钳子将这些狗带走了。对狗贩子的行为,村里人睁只眼闭只眼,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冷眼看待。
因为狗不是自家的,管不着。加上这些狗四处游荡,苍蝇整天围着转。狗到哪里,苍蝇跟到哪里。有些跟不上趟的苍蝇就留在了人的家里,时常还叮人。
三木记得那种狗苍蝇是金黄色的,体型比一般的苍蝇要小。但是这种苍蝇就像是穿上了铁战甲,身子比黄蜂还硬,被它们叮上一口得肿上一个礼拜。因为这些,村里人其实也嫌弃这些无辜的狗。只是这个孽自己造不得,狗贩子的到来,对他们来说也是刚刚好。
在历经大扫荡之后,无主的狗大部分都被抓走了。只剩下蛮子收留的一条母黄狗继续留在了村子,这条狗在第二年春天过后,肚子也逐渐隆起。
在一个炎热的天,这条被三木称为阿黄的狗生下了一群灰黑交杂的小狗。下完崽之后的阿黄,瘦的皮包着骨头,肋骨根根毕现。阿黄趴在地上,那些湿漉漉的小生命挤着往她的胸部蹭,却一滴乳汁也没有吸出来。
蛮子看着这七八只滚圆的小崽子,乐呵呵地煮了一锅粥。待粥凉了往狗群里一端,这些刚出生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小东西竟然巴砸巴砸地将一大锅粥喝光了。
这个时候的蛮子,已经很难接到杀猪的活了。这时候村里一年到头没什么人养猪,加上蛮子生病常常不在村里。好不容易碰上端午、中秋,村里杀个猪,主人也担心蛮子身体受不住也不敢叫他。蛮子在家熬着日子,全然没有收入,只有往医院里掏钱的份。
这群灰黑交杂的生命,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长成了十来斤重的奶狗。这个重量的狗,镇里的人说是最鲜的。因为再长下去,肉就粗了,比这个小的,肉容易缩水。蛮子看着这八九十斤的狗肉,心里默默盘算着到手的钞票。
村里一年要唱一个礼拜的戏,按惯例要杀一头猪。这一年猪是杀了,但是没有叫蛮子。第二天蛮子默默地拿了对笼子,满满地塞满了九条奶狗。
三木此时正带着他的子民出征,路上碰上了挑着担子的蛮子。笼子里的小狗汪汪叫着,跟着在后的阿黄肚子里发出呜呜的哀叫。阿黄可怜巴巴地夹着尾巴跟着,蛮子捡起一块石头,阿黄站立着不敢靠近。
蛮子将担子绑好在他的破摩托上,一捏油门,一时间小狗狂吠,阿黄撒开脚狂奔。三木看着远去的阿黄,招呼着他的子民在树下乘凉。十分钟不到,阿黄耸拉着头,肚子里呜呜叫着,脚底板滴着血回到了蛮子的家门口。
它蹲在门槛边的角落里,仰面朝天,泪眼婆娑,声音十分凄惨。三木看着阿黄,就像看着一个人一样。因为阿黄的声音,真的太像人了。不知是哪个同伴说,狗对着人哭是会哭死人的。
一时间,孩子们四散开去,再也没有人顾上呆住了的三木。他明白,自己的山大王是做到头了。蛮子卖完狗之后,去了趟医院买了些药回来。阿黄没有把三木哭死,没过几天倒是自己死了。蛮子将阿黄往河里一扔,水冲着阿黄消瘦的身子走了。
一个月不到,蛮子50岁的生命也走到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