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谢 【三十五】 梨花谢家人
谢临月在心里谢天谢地,心道“你可算是要开始问了。”
自从陆鸿辛带回青衣卫,而青衣卫仅仅是替青衣卫主程君衍传递了一封无关紧要的问候信,和曾经的那些信件一样,无非就是指责永州王不顾国恩,有违曾经的朋友义气等等。永州王对此事很是气愤,他气愤陆鸿辛办事不利,既没有找到谢家武库中的线索,也没有带回捣乱之人;最重要的是他还暴露了无影楼与永州王的关系。
临月让公孙意妃给自己配了些缓解疼痛的药丸,名唤“轻云散”。地宫中大多数人被迫服药,这些药各种副作用,让每个人都叫苦不堪。临月用“轻云散”买通了地宫不少人,必要的时候让他们为自己传些简单的信息。
临月通过这些零碎的消息,大致摸透了这几日楼主每每传唤,不过就是一顿训斥,虽然不知道具体的问题是什么,但是必定是与武库有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之中,临月看不到任何希望,如果一直下去,等到他对陆鸿辛都没了作用,那就只剩死路一条了。但是他不想这么轻易的放弃,他的身边还有公孙意妃,他还想再搏一搏。与陆鸿辛合作画武库地图,帮助公孙意妃继续研制蛊药,都是想为自己找出一条生路,但是如今看来这个希望很渺茫,不如再搏上一搏。
谢临月站住脚,弓着身子不敢抬头去看陆鸿辛,唯唯诺诺道:“先生有什么吩咐?”
陆鸿辛道:“你随我去见楼主。”
临月吃惊地抬起头:“啊?”他打的什么主意?交出阳城谢家人,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谢临月不敢置信。
陆鸿辛嘲笑道:“怎么?你费劲心思让影三十一和那些小厮传出话,说你记起谢家的往事,不就是要证明你还有利用价值吗?我现在直接带你去见无影楼主不好吗?楼主一向痛恨阳城谢家,带你去见他,正好一泄他老人家心头之恨。”他命人绑缚住谢临月,他亲自牵着绳索的一头,朝着一间密室走去。
谢临月在心里直骂娘,他没想到陆鸿辛是这种无耻之人。不,他早应该想到的,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人身上。如果自己猜测的无影楼主身份是错误的,那今天真的要死在这了,他感觉到自己心底的绝望全数破壳而出。
临月在地道见到了那幅母子嬉戏图,那幅画上大片的牡丹盛放,华贵妇人带着孩子在花丛间嬉戏,最重要的是那妇人腰间别着一把短刃,刀柄上刻着一朵硕大的牡丹花。谢临月觉得这幅画跟自己的梦境很像,隐隐察觉到了这个无影楼主的身份。
陆鸿辛见他盯着画作出神,不耐烦扯动手中绳索一端,临月几乎站立不稳要摔倒在地。
但他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画作背后的密室总有那么一丝的熟悉感觉,他好像回到了和母亲一起居住的地方。不会的,不会这么碰巧的,他在心里安慰道自己。但是当他来到书房、走出书房来到花园之时,他最终没有稳住自己的情绪。陆鸿辛以为临月是太长时间在地宫之中,猛然来到阳光之下有些恍惚和失态,他拉紧手中的绳索,不让临月乱动。
临月的目光在花圃之间,在精心开凿的水渠之间,在花园中心的凉亭之间流转。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和酸楚,极力地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突然之间身后传来一声有点熟悉的声音:“陆鸿辛,你带的什么人来此?”这个声音让临月恍惚记起一些非常久远的场景,母亲和父亲陪在自己身边,母亲安心的作画,父亲抱着他在花园中玩闹。他最近总是梦见这样的场景,以至于已经将回忆和梦境早已经混淆在一起,后来他都不敢再去回想那些不知道是记忆还是梦境的场景。可是这个声音出现的一瞬间,临月突然就能找回一些只是记忆的内容了。
临月则是快速地转过身来,寻找声音的来源。在他目光刚刚停留过的凉亭内,端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先生,黑色织金的外裳在阳光下闪烁着华贵的光芒,梳着高高的发髻,簪着白玉发冠和发簪。他一手拿着毛笔正轻轻蘸着墨汁,眼神专注地看着平整铺成在桌面的画纸。他声若洪钟的质问并没有正面看向陆鸿辛和临月,一派华贵威严。
陆鸿辛忙躬身赔礼:“楼主,是属下教导不善。这就是那阳城谢家逃脱的孩子,属下见楼主最近心烦,特地带来给楼主亲自处置。”
临月强压下内心的汹涌澎湃,没有听见陆鸿辛的话似的,正对着凉亭内的人朗声道:“在下谢临月,拜见无影楼主。”临月已经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是镇定平稳的。
但是在陆鸿辛听来,临月的声音突然变得颤抖,似乎内心有压抑不住的情绪就要喷涌而出。他暗暗抬头观察着凉亭内的人,亭中人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变化,只是他手中之笔浸着的墨汁滴落,却迟迟没有画下一笔。
良久,亭中人没有出声,花园中的两个人也沉默不出声。亭中人已站到了谢临月的面前,陆鸿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临月的眼睛和颧骨与眼前的楼主竟有几分相似。
临月伏跪在地,泣不成声:“父亲,我是临月啊。一别数年,父亲可安好?。”
谢幕怀本是个光风霁月的男子,即便已过不惑之年,仍是伟岸身姿。却在见到临月这一刻,瞬间有了点老人的姿态。他不可置信地扶起跪在地上的临月,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少年的眉眼间和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的影子重合,这脸与妻子的脸有七八分相似了。
他冰冷的目光在院中陆鸿辛的身上扫视一番,陆鸿辛只觉得双腿发软,急忙跪伏在地,抑制不住颤抖。王爷这些年一直坚持寻找武库的秘密,不就是想要找到小世子和王妃么?陆鸿辛又是惊惧,又是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拔去谢临月的舌头。
谢幕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陆鸿辛,你先下去,你的账我会跟你慢慢算。”陆鸿辛抖如筛糠,颤巍巍离去。
谢怀慕亲自解开谢临月的绳索,拉着临月在亭中坐下,他细细地看,好像要从临月的脸上看出另一个人来。临月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心里默默道:母亲,请原谅孩儿,孩儿现在需要一条生路。他重又跪下,带着哭腔道:“父亲请恕孩儿无罪,孩儿与母亲失散后,还弄丢了母亲珍贵的短刃内的梨花令牌,后来又丢了母亲的信物。而后孩儿在昆州不得回返,孩儿该死。”
谢幕怀这下心中无疑了,那把短兵器是他送给爱妻的信物,悄悄将梨花令嵌在刀柄之内,原只是一个小玩意儿。没想到多年后父子要凭此相认。他没有追问,而是急切问道:“当真是我儿临月?这些年为父一直在找你和你母亲,却遍寻不见。你怎么被带进无影楼了?你在哪地宫里可有受伤?你母亲呢?她现在在哪?她是否还在怨恨为父?”
临月早已泪如雨下,哽咽不知如何言语。谢幕怀爱惜地抚着临月,一并留下眼泪,他哽咽道:“好好好。现下不说了,你陪爹爹先坐会。往后也陪着爹爹,再也不要到处跑了。”临月在他怀里不住点头,鼻涕泪水在那织金黑色外裳上糊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