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卑微到尘埃的老五,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五打小就是个神经病样的,村里面的老人说这是老五的命数,其实吧,我是知道的,他并不神经,只是耳朵有点背,听不到别人说什么,叫他干什么,他依然我行我素。他耳朵有点背,也是有原因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是我小时候给他掏耳朵捅破了耳膜的,从那以后,他一个哑巴,耳朵也聋了。
本来老五这样子就怪可怜的了,家里面孩子多,没人疼,连院子里来了算命先生,家里面也不带给他算命的。他妈妈是个苦命人,解放前,说不定不如鲁迅笔下的祥林嫂;解放了,要是放在俄罗斯,也算得上是一个英雄母亲了,一口气连续生了十三四个孩子,带大了十三个,最后生了一个宝贝疙瘩,好歹是个闺女,要不然,她会像生了老十三那么样就不管不顾,因老十三属鸡,却当一只小狗来养的。结果呢,老十三自从学会了爬,就一直爬行了一辈子,直到十三岁了像个半老头子模样儿,悄无声息的在自己家的柴房死去,要不是老五去搬柴火煮猪食喂那几头整天嚎叫个不停的瘦得皮包骨头的猪啰啰(老家武冈土话,念四声),全家人还不知道老十三不在了。父母亲真是到了孩子死去还没有一个名字给到老十三,直到家族里面出了个有钱有面的人,在清明节前给老祖宗要打一个大石碑的时候,要往大石碑上刻子孙后代的名字了,才想起来要给老十三取一个名字,因姓皮,就叫皮十三行了,整个家族里其他人也没啥意见!
不说整个家族里,就是自己家里面,除了老五,都不把老十三当回事,其他人对老五也一样的不把他当回事,只有么妹才把老五当哥哥来看,也奇怪,老五一个哑巴,竟然能叫么妹的名字:珍珍。
珍珍对哥哥老五比对其他十二个哥哥都好,哪样好?我是知道的,因为珍珍和我一样大,属狗的,整个院子里仅此一对狗男女,一起启蒙上村小的,珍珍上学放学都是由老五接送的,珍珍说要老五背着上学放学,老五从来都是这样,上学出门就背着,并且珍珍还使唤着家里的老黄狗,让它屁颠屁颠的跟着到学校。放学了,老五也早早地到了学校的大门口,和家里的老黄狗一样,乖乖地待在学校大门口的石条凳边,就等珍珍飞奔出来,把书包一丢,身手敏捷的一跃,就趴在年纪轻轻早就有点驼背的老五身上了!
一路上,几乎全村的人,一有遇到老五背着我们的么妹珍珍,无不笑话老五:“老五老五,背着么妹,像个虾公,就要入土!”
老五呢?二话不说,反正他一个哑巴,也不会说,有时候,只有转头时看到么妹哭闹了,就会对着那些不识好歹的人,嗷嗷直叫,说不定,还会将么妹放下来,捡上路边丫子的石头土块狂扔过去,直到那些一起跟着无理取闹的人们散去,老五才会屁颠屁颠的背着我们的么妹,往枫木岭上最大的青瓦白墙四合院跑去!
平常的老五,没有谁会跟他说话,他也听不到,自然而然也没有谁会搭理他,直到院子里或村里面有什么红白喜事,他会跑去烧火呀,打打杂什么的。
那时候我们村办红白喜事,都会吹琐喇,琐喇一响,十里八村都受不了,我们的老五也一样受不了,因为这个时候,他能听到声音了,听到什么声音?当然是琐喇的声音!
那时候我们村办红白喜事,都会放“三眼铳”,“三眼铳”一响,十里八村都知道了,我们的老五也一样知道了,因为这个时候,他能听到声音了,听到什么声音?当然是“三眼铳”震天响的声音!
那时候我们村办红白喜事,都会有老五在场,这会儿的老五,成为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搬搬凳子桌子椅子,劈劈柴烧烧火打打烧火棍,虽然说轮不到他老五敲敲锣打打鼓,但是放“三眼铳”,他老五是个不二的人选,还有白喜事最后扛花圈、撒纸钱,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全都要他去做的。至于老五做得好不好,像不像那么一回事,村里面的人都会看在眼里。
至于老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全村人都知道,其实吧,全村人都不知道,因为他啥都不知道,全村人还是希望看他疯起来傻得可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