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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那道土墙

2017-04-19  本文已影响675人  寻找梦想的鱼
翻过那道土墙

年少时,我曾亲眼见证了院子里那道土墙建造的过程,父亲和叔叔们从田地里用板车拉来了粘土,用铡刀把麦秸秆铡成小段,再掺一些白灰,夯墙的基本材料已然备好。

接下来是最重要也是最热闹的夯土阶段,用两个大木板预留好墙的厚度夹好,往里面一层层的放土,每放一层都要用石头夯实,越往上夯石越重,父辈们哼着统一的调子,光着膀子卖力的夯着,汗水在背上闪闪发光。

建成后的土墙带着一股泥土的清新,稍稍晒干以后,这墙就慢慢呈现出了土黄色,如建造它的父辈们赤裸的脊梁,挺在庭院间。

那时候的农村,墙的作用并不是防盗,更多的是防止饲养的牲畜们到处乱跑,我家的那道土墙修的并不高,建成以后,一点也不耽误爱热闹的母亲隔着墙和邻居聊天。

孩童时代自有孩童时代的心思,我至今想不明白那时我为什么最爱爬那道墙,一到放学回家,和小伙伴们爬上土墙,胆子稍大的时候沿着土墙小跑,从这家跑到哪家,疯的不行。

也有时候,一群小伙伴整齐的骑坐在墙头,用手撑着像骑马一样往前挪动,欢叫着把裤子磨的沾满泥土,也有时候安静的坐下来看着太阳慢慢落下,在夕阳的余晖下等着母亲呼唤吃午饭的声音。

那道土墙成了我们最好的玩闹场所,二黑玩的最为利索,他来我家找我玩的时候,基本上不走大门,爬上我家的土墙,站在墙头等我急忙吃完饭,一起吹着口哨翻过土墙飘然而去,那时我们感觉自己就是电视中翻墙走壁的侠客。

有时候土墙也成了我的庇护所,母亲发怒的时候爱揍人,那时我一看母亲抄起木棍,就飞快的爬上土墙,站在墙头看着怒气冲冲的母亲。

她总是一手拿棍,一手指着我,警告我说,“你要是敢翻过这道墙,就有本事不要回家吃饭!”一手扔掉木棍,去忙自己的事,留下愣在墙上的我。

我自然不敢逃走,总是忐忑不安的坐在墙头看着炊烟消尽,院子里飘出饭菜的香味,母亲端着碗站在院子里看着我,她那碗里的饭对我的诱惑,远超过我对她身边木棍的恐惧,我总是趁她不备,飞快的跳下土墙跑进厨房。

厨房里,母亲已为我盛好了饭,我飞快的端起碗,跑到院子里站着,始终与母亲保持一定距离,眼睛紧盯着母亲,往嘴里扒着饭,吃完以后又飞快的把碗送到厨房,跳到土墙上等着天黑。

等母亲在煤油灯下逗妹妹玩的时候,一听到她发出笑声,我就悄悄的从土墙上溜下来,默默的进屋站在母亲身后,她数落我一顿之后,这一场打算是躲了过去。

我也曾在母亲的愤怒中,试着翻过那道土墙,在邻居家忐忑不安的玩闹着,一到吃饭的时间,我总是站在大门口不敢开门,实在饿的不行,跑到奶奶家去蹭饭。

母亲不见我回家吃饭,倒也相当淡定,她慢慢的吃完饭,收拾好厨房,一般直接到奶奶家把我揪回来,又是免不了一顿巴掌,后来我再也不敢翻过那道墙。

那时的我真是顽皮至极,基本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上演一幕跑墙头逃难的好戏,母亲也早已习惯,只要我已爬上土墙,她就再也不追,自己去忙自己的,等到她消气了,我再偷偷跑下来,母亲也基本不在责打我,好想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时间长了,母亲总是笑我没出息,她说,一个男孩天天躲在墙上,你要真有能耐,就好好上学,将来考个好大学,真正走出去,离开农村,翻过那道土墙,走的越远越好。

那时候那道土墙好像挡住了我一切的美好,它像母亲一样,禁锢着我的自由,我有时候也真想走出土墙,去进行一次远行,到一个没有人管束我的地方,但每次都因恐惧而打消念头。

这种恐惧的内容随着时间慢慢演变,小时候恐惧的是母亲手中的木棍,稍大一些懂事后,恐惧的是母亲的担心,怕她生气。

慢慢长大后,小学四五年级时,爱干净的我已对土墙失去兴趣,那墙上也慢慢恢复了原有的生机,一到夏天,墙头上会长出荒草,会开出不知名的小花,显示着泥土的本能,我慢慢的对它敬而远之。

我坐在院子里看书的时候,会经常停下来,望着那道土墙发呆,想着母亲说的话,梦想着长大后跨过那道土墙的生活,梦想着能有一天脱离母亲的目光,自由自在的在城市有一个自己的家。

这种内心的渴望激励着我发奋读书,我不愿意一辈子都被圈在土墙之内,不愿意一辈子都在母亲的目光生活,中考时,我如愿以偿的考进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读高中时在县城住校,在一次回家后,家里的土屋已不见,盖上了崭新的楼房,随之而去的,那道过时的土墙已不见踪影,它破碎的身躯堆在院子的一角,上面长满了荒草,秋收后农闲的父亲把这些土平铺在院子里,土墙最后的一点痕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走在院子里,我抬一次脚,我都能感受到那道土墙的气息,还没等到我真正跨过土墙,土墙就已经消失了,再后来村子里所有的土墙已基本消失,只在寨里几所荒废的寨子里,才能看到土墙,上面长满荒草,有的还长出了小树,早已没有当初的样子。

结婚后儿子出生,大约继承了我小时候的顽劣,特别的调皮,也非常的不安分,家里的沙发、窗户、桌子,凡事能爬的地方都爬了个遍,脑袋上的伤口缝了好几针。

我有时气急了,也会扬起巴掌准备揍他,他也像我一样,飞快的爬到沙发的靠背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我,那种眼神里的不安和忐忑,让我的心顿时软了下来,虚张声势的威胁他一番,倒也不会追上去揍他。

怕他尴尬,我总是装作去忙其他事情,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他趁我不注意,偷偷溜下来,怯怯的走到我的身后,小声的说着对不起。

我忽然想起当初母亲掂着木棍的样子,也想起当初我利索的爬上那道土墙的样子,忍不住的的笑了,岁月总是那么相似,有些很简单的道理、有些很正常不过的事情,总是在你为人父母以后才知道当初父母的心思。

我早已过了翻墙而出的年纪,而母亲的脾气和性格的棱角也已被岁月磨平,也早已过了掂着木棍揍我的年纪,有时候她会和妻子讲我小时候的顽劣,也夸我是村里真正跨过土墙的人。

其实,在我心里,我从未真正能翻过那道土墙,也从未有一天真正脱离母亲的目光,而那道土墙,也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那土黄的颜色,就是童年记忆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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