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飘散,朝开夕落
樱花飘散,朝开夕落
---关于樱花与悲剧
“是每秒五厘米呢。”
“什么?”
“听说,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
弥生三月,落樱似雪。温和缱绻的春日,暖风微醺,春阳懒懒。
《秒速五厘米》的末尾,贵树走过曾经的车站,与明里擦肩而过时瞬间的抽痛,再回望时人影不见,徒留樱花以每秒五厘米地速度填补着那片留白。他的脸上浮现出无法形容的笑,像缅怀,像彷徨,又像释然。仿佛回到13岁那年,少女愉悦地仰头,眸灿如星子。
据说所有看过这部动漫的人都患上了一种叫做“秒五综合症”的短期抑郁,看不分明的结局,巨大的空间与苍茫的时间阻隔而来的悲剧感,让所有将自身情感代入的观众都难以自拔。
这是根植于日本文化中的悲剧传统,樱花作为国花,所营造的意象与这种传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沉寂一年,花开弥生,七日而落。”正如日本的民间俗语而言,樱花的花期极短,大致在15到20天。花开时如云似霞,陌染红妆,似雪肌粉唇,欲语还休,阴柔温和的表面下却是轰轰烈烈的集合之美;花落时如雪纷飞,铺天盖地,浩浩荡荡,无骨柔弱洋溢出令人感叹的生命能力。
与樱花盛放时的蓬勃相比,人们似乎更衷情于落英缤纷的瞬间,生命在弥留之际仍以一种决绝干脆的方式绽放,奔赴于震撼的永驻人心的死亡。这样的樱花恰到好处地诠释了日本美学中的“物哀之美”---悲哀的,凄美的,壮烈的离开。
因为生命短暂,固绽放时追求浓酽芬芳,璀璨夺目,枯萎时亦不拖泥带水,干净决绝。就像流星,刹那永风华。
“使生如樱花之绚烂,死若落樱般壮美。”樱红阡陌,柳绿池边,年年暮暮朝朝去,多少像樱花一样的灵魂零落成泥,却始终因为那浓烈的悲剧美而唱出绝代的风华。
她曾是跳白拍子的舞娘,风姿绰约,魅惑众生;她曾于展眉挥袖间,倾倒京都,她曾在十七岁踏上了一段举世无双的好时光,将军舞娘,风流佳话。许是天妒红颜,许是宿命所致,匆匆五年,不过白驹过隙间,她的将军自尽,幼婴沉海,生命里最后一次跳舞,是在敌人的府上,依旧美的惊心动魄,衣袂翻飞间,却透露出决绝的味道来,毫不畏惧地将自己对丈夫的思念唱进歌里,险些丧命。后来呢,后来她削发为尼,入了佛门,青灯古佛里,迅速老去。二十二岁那年,病逝于寺中,走的安安静静,决绝凄美。她是静御前,日本贵族将军源义经之妻。
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她已成为风靡东亚的人气女王,她是平淡的阳光中手执秋樱的即将出嫁的女儿,她是血凝中悲剧的女主,她是日本民众最尊重的歌手,这样一个处于巅峰的人却自己写下了事业的句点。山口百惠,1980年隐退,离开的干净利索,有人说这是一种残缺,但或许恰恰如此,她才永远驻足于人们心上。
三岛由纪夫在45岁自杀,这时他已攀上不朽的高峰,三次入围诺贝尔奖,被美国人称赞“日本的海明威”,应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却选择切腹自尽,惨烈凄美。他曾在《春雪》中写道“他想到海潮的后浪推前浪,想到时间长河的流逝,还想到自己终究也会变老,忽然难过的几乎窒息。他从未渴望过的到老年的智慧。他总是想着如何在年轻时代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不至于痛苦。这样一种优雅的死,如同把华丽的丝绸衣服脱在桌上,不觉间在黑暗中滑落在地板上一样。”这样一种优雅的死,结束于风华正茂的年轻时代,在黑暗中悄然遁形,不留痕迹。“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这是樱花魂,悲美壮烈。
据说日本的著名雕像“伊豆的舞女”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还是活着的,却迟迟不现身,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有传说称她恐怕自己桑榆暮景,年老色衰,会破坏世人心目中对舞女的美好印象,所幸隐姓埋名,度过余生。纵使她的余生都要顶着另一个名字一个人生活,略有悲凄,却将另一种短暂的美如樱花的岁月定格成永恒。
很久之前看过一部纪录片,关于梅艳芳。当时她的红馆绝唱的总监说过一句话令人震撼“我明白她的意思,就是死,她也情愿死在舞台上。”2003年的末尾,她拖着患癌之躯登上红馆的舞台,幕落之时她真美,一身白色的婚纱,像极了樱花缓缓飘落的样子。“她有孤高不屈的灵魂,疯狂的像诗一样的灵魂。”
鞭丝车影匆匆去,十里樱花十里尘。樱花象征着生命的脆弱与更迭,若仍有机会再唱一曲,索性去唱吧,完成最后一次惊鸿照影的定格。我们都这样清楚,所谓绝唱,就是不会有安可。
惟愿似落樱,刹那永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