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校园 | 暗恋与光
那一日，教室外夏木浓荫，蝉鸣声声。午睡醒来后，何姗朝向窗外的匆匆一瞥，竟然如同定格的一帧画面，在回忆里落了脚生了根，再也抹不掉。
那个窗外的少年，容颜俊秀，笑容灿烂，即使穿着与人无异的蓝白色校服，也遮掩不住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阳光气息。
多年之后再想起，那个笑容依旧明亮如初。
下课铃声响起，少年手里握着小镜子，来回移动，像孩子一般恶作剧。教室的墙壁上显现的，是通过镜子阳光折射出的飞快移动的光点。
教室在一楼，过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有点多。何姗的脸有些烫，不敢再看，心虚地低了头将脸埋进堆的高高书本里去。
教室里醒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见此情状，有人开骂：“周宇，你又在发什么疯？”少年笑嘻嘻的并不理会，依旧玩着手里的镜子，来回移动，乐此不疲。
何姗伏桌假寐，表面上仍旧镇定的她心里却是再也静不下来了。她留意窗外发生的一举一动，仔细地听着来自窗外的声音，枕着手臂，闭着眼睛，她甚至可以想象到说话人的动作和姿态。
一个清亮的声音高高响起，生气的，扯着嗓子，那架势，仿佛河东狮吼：“周宇，把镜子还我！”
少年晃了晃手中的镜子，说：“苏玲玲，我可看到了啊，你上课照镜子！”笑如春风的脸，满是戏谑的口气。
随后是逐渐消失的两人追逐打闹的声音，应该是跑远了。
高二那年，周宇转到了这个学校，刚巧分到了何姗的班里。何姗清晰地记得他刚到班里时，是引起全体同学的一阵轰动的。连同桌才女苏玲玲，也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当时，老师让他做自我介绍，他站在讲台旁，回头看身后的老师，漫不经心的语气，笑着问：“用中文还是英文说啊？”
忘了他最终到底是用了中文还是英文，何姗只记得那时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和透过窗户刚巧落在少年脸上的阳光，晕黄而温暖。
周宇仿佛是一个天生就带着光环的人，不仅自己耀眼，而且还感染着周围的人。他来班里没几天就和全班人都混熟了，凭借成绩和人品获得了上下各科老师和班里同学的一致好评，大有赶超苏玲玲的趋势。对此，才女苏玲玲表示有点担心，觉得自己在班里的地位岌岌可危。何姗听完同桌一番忧伤的言论，扑哧一笑：“你未免也太杞人忧天了吧，你放心好了，我保证，他是绝对比不过你的。”切，苏玲玲投来一个鄙夷的眼神，你拿什么保证？
没想到的是，一年之后，他们俩再也没有了比试的机会，因为周宇转学离开了。世事难料，多年之后，何姗更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当时的情况。不过这都是以后了，当下苏玲玲的确在学习上比之前又用功了许多。那个年纪，总是争强好胜的，从不肯服输。
可是何姗不同，她身上没有那么让人容易认识的标签，她可能只是街上与你擦肩的路人甲，见过，却不记得。
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人，偏偏对那个那样优秀的人上了心。也许是被他的笑容感染，喜欢他身上阳光的气息，想自己也变得和他一样优秀吧。
是什么时候对他开始留心了呢？何姗说不清楚。也许是她值日那天扫完他座位周围时对她一句礼貌的谢谢；也许是走在路上遇到时对她的一声“嗨”；又也许只是她那日午后无意撞见的那个移动的光点，却仿佛定格的画面印在了心里……
但是，何姗那时太过自卑，太过小心翼翼，连承认喜欢的勇气都不曾拥有。
何姗是谁？卑微如最平凡的一抔泥土，对她而言，周宇是悬挂在天上高高在上的云，那是任凭她怎么仰望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也许只有同样耀眼的苏玲玲才能和他站在同样的高度吧。
何姗明白，周宇认识自己，多半归功于苏玲玲。因为苏玲玲和他玩得很好，他们既是学习上的对手，也是生活上的朋友。按照苏玲玲的逻辑来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时间长了，苏玲玲就忘记了敌人身份，两人俨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哥们。如果不是苏玲玲以往塑造的形象深入人心，旁人一瞧，这明明就是一对壁人啊。因为，曾经有好事者问过苏玲玲她喜欢什么类型的，苏玲玲羞答答地表示，喜欢威猛强壮八块腹肌型的，众人立时作鸟兽散，心碎成了一地渣渣，靠，这种体格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
那个时候，五月天的一首歌《知足》突然火了起来。那个年代手机MP3这类东西还没普及，许多人都是拿了纸抄了歌词跟着会唱的人一句一句地学的，条件虽然有所限制，但是同学们的学习热情丝毫不减，教室里，走廊上，操场边，随处可见哼唱学唱的人群。
一日，晚自习的时候，何姗看见苏玲玲竟然也拿着一张歌词在努力研究着什么。洒脱随意不羁，是男生的字迹，问过之后才得知，是周宇抄的，不仅如此，好些人都有周宇抄的歌词，还有些人在等待中，因为周宇居然在为大家抄歌词，而且是义务劳动。只要拿一张白纸写上自己姓名放到他座位上，他就知道了你也是来要歌词的，于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一份份地抄写歌词，一丝不苟。
何姗也学着别人的样子，红着脸，哆嗦却又假装镇定地将纸放在他桌上那一沓纸的最上面。可惜，从头至尾，少年都没有抬头，只是专心致志地奋笔疾书，想来是任务有点多。
第二天一早，何姗一进教室就发现了自己座位上的那张白纸，并且小心地被书压着，何姗兴奋之余在心里小小感慨：他真细心啊。何姗感觉自己心底正在升起无数个小泡泡。可是这时候苏玲玲说了一句话，她说：“周宇放下纸就跑了，也不怕被风吹走了，还是我拿了本书压着，怎么样？感谢我吧？”并且一脸期待的表情。伴随着一声“谢谢”，何姗也同时听到了自己心底泡泡破碎的声音。
尽管如此，那张写了歌词的纸还是被何姗小心折好，夹在自己最喜欢的书里保管了起来。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偷偷展开看看那些字，然后红着脸重新折好放起来；也会在四周无人处轻轻哼唱那首歌，带着淡淡忧伤的歌竟然被她唱出了喜悦。虽然，并不怎么理解那首歌的含义。
曾经，何姗默默地想过，她和周宇，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那么，他做他的云，我做我的泥，抬头仰望，就很满足。可是，忽然的，她不想做泥了，她想自己，也和他一样。就算达不到那样的高度，也要缩短一点点，才不算遗憾。也许是喜欢上了一个优秀的人，也想要自己变得同样优秀吧。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想。
她努力地改变着，全心全意，对未来寄托了所有的美好盼望。
也许到那个时候，对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会稍稍有底气一点。她兀自想着，认为将来时间很长，她有足够时间改变自己，却全然忘了，世事难料。
高三刚开学，毫无预兆地，班主任宣布了一件事，周宇转学了。没说去了哪里，也没说为什么转学。班里顿时有人窃窃私语，依着八卦本性，开始揣测各种事端原由。何姗只记得，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突然懵了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一块什么东西。原来，以后……以后竟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天，两天，三天，教室里那个座位一直空着，何姗想过，会不会有一天他又突然出现了呢？然后微笑着对我打招呼？随后何姗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把目光从那个空座位上收回，转向手中的试卷，对自己说，别想了，还有好多作业要写呢。
高三的生活很忙碌，每个人都为高考紧张地备战着，一心一意全扑在学习上。何姗渐渐地不再想他了，只是偶尔，偶尔还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那个少年的微笑，然后，心微微地难受一下，就没事了。
周宇虽然离开了，但大家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继续上课学习，继续下课打闹。刚开始还会有人谈到他，后来他就完全退出大家的记忆了，好像那人从未存在一般。高二的一年生活，回想起来，仿佛是梦。
后来，还是快毕业的时候，她和苏玲玲在宿舍里窝一张床上闲聊，何姗告诉了苏玲玲。苏玲玲听完，一拍大腿，说：“多冤呐！你早点说不就完了，如果你不敢，也可以找我呀，我去说，当时我跟他关系多铁啊！”
是啊，一句话就好了，可惜当时就是没有说。现在想来，那时的思维真的难以理解。现在好了，人走了，也没个联系方式，茫茫人海，再遇见几乎是不可能的。
遗憾吗？也谈不上，毕竟是因为那个人才努力的，没有那个人的存在，也不会有现在变得这么优秀的自己。如果说了却被拒绝了，恐怕是会从此消沉下去的吧。可是苏玲玲却笑话她，说：“他如果真拒绝了，依你的性格，多半不会，反而暗暗下决心变得比现在更好也说不定。”细想来，果真如此，自己看不清的东西却被她一语道破。何其有幸，有友如她。
多年之后，何姗有时还会再想起这些事情，只是她已经想不起那个少年清晰的模样了，只有那日午后的笑容，明亮如初。还有那段时光里默默努力的自己，那样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