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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4)

2017-08-12  本文已影响0人  Cony小姐

本故事根据真实经历改编撰写。照片图片均为本人照片或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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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Cony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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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4)

###十三.

白梦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强烈的无力感,空气好像都淋过凄清的雨,她不知道怎么逃离这种刺心的寒意。

在前年那个滨海城的春天,她说金桐就是那个如风一样的少年。果真,他就像风一样,来的快,去的快,握不住。

她想起去年的那个同样无力春天,和那个她因为大腿骨折不得不失去的夏天。那时,也是一种深切至心的无力感,对自己生活无法自理的无力,对丧失移动能力的无力。在最值她青春年华的日子,眼前五花八门的大千世界却只在近在眼前却无法触碰的玻璃橱窗里。

那时的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正在父母陪伴下蹒跚学步的孩子,也像现在这样,失落,悲伤,无力,却流不太出眼泪。

可即便是那时,生命与身体最低谷的那时,也有金桐在陪着她啊。她记得刚从手术室被推出来,刚刚从一片空白的全身麻醉中醒来时,迷离中被握住的那双手。那是双温暖又熟悉的手,她想握回去,但因为长时间的麻木使不出一丝力气。而那双手是那样轻柔,好像能够将她拉离出这狰狞的梦境,逃离这泥泞的沼泽。

扩散已许久的瞳孔能够聚焦,浮现在白梦面前的是一张张焦急又关切的脸,还有接连不断的,她没能听清的话语声。她微微向右扭头,看到了那双手的主人。

“怎么会这个样子。你怎么搞的。”

金桐的声音轻轻的,好像从遥远山谷中传开,飘入她耳中,他的眼神安静而深邃,没有一丝笑意,还带着一些责备。

白梦微微的张了嘴,经过好久的空白才吐出第一个字。

“我…我去滑雪,摔断了腿。”

“笨蛋,我当然知道是去滑雪。你滑了那么多年,怎么能伤这么重?”

“是啊,没想到啊。”白梦眼神又迷离了起来,她干脆闭上,惨淡一笑。她感受到瘫软在被子外的右手被握得更紧了一些,紧得好像能感受到棱角分明的手指骨节和略带粗糙的掌纹。

她想起这双手是打篮球的男生特有的手。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没机会和金桐一起代表学校打篮球了。



###十四。

金桐从没想过人的生命竟能如此轻易得被蹂躏成一团。上一面还是在领奖台上生龙活虎欢呼雀跃的姑娘,现在竟在惨白的手术室内接受开皮绽肉的治疗。

刚闻讯赶到的金桐,看着手术室门口同样焦急的人群,茫然若失。

“这丫头,快两个小时了都,怎么还没出来。”

他看见白梦的篮球教练在一旁踱来踱去,嘴里碎碎念道,眼神里透满了忧虑。她的队友们团聚成堆凑在一旁,叽叽喳喳地骂着滑雪场的鬼天气和不成形的救助措施。还有几个均是一副学生打扮的,从没见过的男生零零散散的站在角落,都不作声,皱着眉头在玩自己的手机,金桐私自感觉这些估计都是白梦的追求者。

他走过去和剩下那些打篮球的姑娘们打了个招呼,便独自坐在旁边的长凳上。他知道他算是迟到的那个。一下午接连不断的学习,让他错过了朋友圈中白梦最绝望痛苦的消息。当他看到x光片中整整齐齐折断成两段的大腿股骨,以及下面那一小行灰色文字“5小时前”时,金桐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击中。他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遍那张照片,确认了发送者就是白梦后,向后瘫倒在椅子上。

「我好害怕」。

令人毛骨悚然的蓝色x光片上的配文一字一字敲打在金桐头顶,他从来无法设想一向超逸洒脱的白梦是以何种心情打出这四个字。

手术门顶上的刺眼警示灯终于熄灭,当主治大夫走出房门摘下口罩通告大家手术顺利时,欢呼的人群一下子簇拥到门口。

随后,他看到了面容苍白如纸的白梦,被护士徐徐推出。她的身上插着不少管子,蜿蜒到头顶上的透明液体袋里,随着床架的移动微微摇摆。金桐拔开人群挤到床边,握住了那双即将要从床边缘滑落的手。

她的手比上次更凉了,冰得好像要消失生命迹象。

“我…我去滑雪,摔断了腿。”当白梦吞吞吐吐的轻念出这句话时,金桐只感觉心疼得要碎掉,他想起四年前同样因踝腕关节骨折卧床不起的那个心灰意冷的自己,一股强烈感同身受的悲伤便狂风骤雨般冲击大脑。

金桐太懂那话中的绝望。他也太懂那费力一笑中无限的苦楚和忍在眼角没流下的眼泪。身边的人群在吵闹又聒噪得询问着情况,左一句右一句盘问着白梦有没有好一点,是不是清醒,手术疼不疼。一开始白梦神志仍不清晰,偶尔还前言不搭后语;但逐渐地,她终于又睁开眼睛,丝丝血色一点点回到脸庞。她打起精神,笑着告诉大家,好多了,很清醒,不疼。

然而,这些金桐都听不到。他始终感觉,眼前这个被固定在冰冷病床上不能动身的女孩,正从心底在呻吟,好疼痛,好难过,好绝望。

「我好害怕」。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千万不能失控。


###十五。

白梦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想尽办法让所有浑浊的气体都进入肺的深处,进入脑中。尼古丁在此时此刻突然变得那么可靠,头似乎一下就沉了,心似乎一下就轻了。世界好像一下开始旋转了,她把头埋进膝盖间,听汽车从脚前呼啸而过的声音,只觉天翻地覆。

她真的没想过,区区分手,竟是这般折磨。这不是皮开肉绽之痛,也不是寸步难行之隐,这是一种习惯被强制终止的感觉,就好像正常转动的时钟突然丢了关键的齿轮,一下没了惯有节奏的滴答声。瞬间的崩裂并非最严重的致命伤,持续而下漫长空旷的寂寞才是促人死亡的毒药。白梦甚至感觉,与其承受精神巨创,她更情愿再骨折一次。

突然袭来的晚风又在耳畔呼啸,她想起坐在轮椅上回校考试时那个柔软的夜晚。

那晚坐在轮椅上的白梦,正拿着教材在宾馆里复习第二天的考试内容,金桐如期扣门而入。那天的他穿着一件纯白牛仔外套,黑色休闲长裤,还有框架眼镜和Timberland大黄鞋。他腼腆地笑着,不好意思地看着站在旁边白梦的爸妈说:“叔叔阿姨好,我来看看白梦。”

“你真的来啦了。”白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斜眼看了看这个许久没见的人,好像从陌生地方远道而来的旅者。

“当然来啦。”旅者挤了挤眉,好像他们固有的暗号。

“你是金桐吧,在白梦病房我见过你!”

看到热情的同学来探望在正直痛苦康复期忧心忡忡的女儿,白妈妈热情地端来水果请金桐快进来坐,就连平时少言寡语的父亲也异常亲切的和自己女儿的同学聊起天来。

“她最近也是受了挺多苦,总喊叫寂寞。你能来真是太好了。”白妈妈微笑着将切好的柳橙递到金桐手中,“快来吃点水果,很甜。”

“那白梦现在好些了吗?什么时候能下地走路?”金桐将橙子抓在手中,从左手到右手,又从右手到左手,没有立刻吃。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的主治大夫是这么说的。”白妈妈叹了口气,“不过有个全国骨科专家说,如果按他的康复方式可能会快一些。那个专家叫什么来着?叫……”

“你说的是金医生吧?”坐在一旁的白爸爸接道。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白梦突然笑了出来。

“傻丫头你笑什么?”

白梦细长的食指从教材书背上翘起,小心翼翼地轻指那个穿着白外套的棕发男孩,一抹皎洁洋溢在她的嘴角:“金医生!他也是金医生。”

金桐好像有点尴尬,像往常一样嘲讽了她一句,却让她越发觉得有种腼腆医生的气质。这让她更加想笑,他越是无奈,她笑的越欢,一连连的“金医生”喊个不停。

白梦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露出牙齿笑过了。受伤两个月以来,为了让爸妈放心,她总是面带笑意,为了让朋友们放心她总玩笑连篇,为了让自己开心她没少在手机屏幕前装扮一个又一个忍俊不禁的鬼脸。但这次的笑容,是发自她内心。

她忽然感觉眼前这个穿白衣的男孩,有点像是上帝派来治愈她疼痛的使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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