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与你有约我要投稿榜文鉴赏

双姝

2024-04-30  本文已影响0人  白莺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风铃看着窗外被瓢泼大雨浸透了的血色灯笼,十指深深扣进掌心——

我的亲姐姐,因为一个男人将我毁容,还把我丢进青楼,让我自生自灭,我怎么能忍?

1

娘死前让雪舞好好照顾妹妹,她看着雪舞婉约如水的面容和姣好的身段叹息了一声,乱世之中,美是灾难,也是活下去的资本。

娘颤抖着枯槁的手,往怀中掏了半日才掏出用碎布包着的几块糖塞进雪舞口袋里,她告诉雪舞,去颖都,找一个叫秦三娘的人,她是你们的姨娘,看在我与她昔日的情分上,定会收留你们姐妹二人的。

“雪舞,你最聪明,知道怎么活下去,答应娘,一定照顾好妹妹。”

娘说完这句话便咽了气,雪舞不敢哭,只用手掩住口鼻,把声音生生压进喉咙里。

这年,村里忽然闹了一场不知名的瘟疫,庄稼颗粒无收,村民死伤过半,家里的余粮吃尽后,爹拿起猎枪准备进山打些野货充饥,结果一去不返,她们娘仨撑过了十五日,不料娘和妹妹也染上了瘟疫。

家里揭不开锅的第三日,娘也没熬住撒手人寰了,雪舞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妹妹和手心的三块软糖,下定决心冒雪走出这座大山。

娘把希望都压在她身上,她只剩下风铃一个亲人了,她一定不能也不会再让妹妹出事的。

心头一旦有了信念,雪舞心里忽然就涌起了无尽的力量。

在安葬完娘以后。

借着朦胧的雪光,雪舞把妹妹放在一块木橇上,踏过饿殍满地的尸身,朝山的另一边艰难前行……

上天保佑,她还活着。

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想到这里,她从怀中掏出一块软糖舔了几口,又捏起一小块,塞进半昏迷的妹妹口中。

“铃儿,别怕,姐姐一定会带你找到秦姨娘的。”

雪舞的眸中升起熠熠亮光。

2

夜色如墨,风雨潇潇。

秦三娘取下挂在廊檐上被雨淋透了的红灯笼,心里一阵哀叹。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后,心也凉了半截,她的红袖馆开业至今一直宾客盈门。最红火的时候,大红灯笼从东街挂到西市口,这男人们谁不愿掷千金,散家财,只为馆里姑娘们的梨涡浅笑。

而今?

秦三娘盯着那只破了几个洞的灯笼在地上乱滚,脸上摆了一天的伪笑顿时卸了下来。

“小三,关门吧!”

夜深。

秦三娘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自从花魁柳如意携财私奔,被渣男辜负,投水自尽后,她的红袖馆就像被冤魂缠住了似的,没日没夜,总能听到嘤嘤哭声,吓得客人们都不敢来了。

秦三娘翻了个身,把柳如意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冤有头债有主,她携款私逃,老娘还没找她算账呢,她倒好,不找那死鬼男人,光缠她作甚。

正想着,小三在门边敲了敲:“三娘睡下没?”

秦三娘原本快睡着了,被这大嗓门吼得一个哆嗦,不禁怒火中烧:“叫你娘的魂儿!”

小三陪笑道:“三娘让我查馆中鬼哭之事有眉目了,您随我来——”

秦三娘披衣下榻,随小三拐过几条走廊来到后院,那哭声果真是从后门传来的,秦三娘也不管什么牛鬼蛇神,一脚就踹开了后院的门,她这些年摸爬滚打惯了,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钟馗,难道还怕什么小鬼。

可是——

门开处,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只见两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在她廊檐下紧抱成团,偏瘦一点的一直在哭,另一个在旁一直哄着。

她们穿着一身破衣烂衫,被雨水浇得透心凉,单薄的衣衫裹住两具娇小玲珑的身体。隐隐显露出少女初发育的体态来。

秦三娘用职业性的眼光盯着她们看了许久,发起怔来。

呸。

良久,她又在心里忒自己一口,她真是饿了,这两小姑娘浑身没二两肉,也值得她猎艳?

她抬手扶了扶鬓角,冷言道:“在这号你娘的丧呢,给老娘滚远点,小三,把这两扫把星打出去……”

稍大一点的小姑娘抬起头,看见眼前这位风姿犹存的女人,眼睛顿时一亮,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由分说扑通一声跪在泥地里开始磕头:“姨娘,我们总算找到您了,救救我们吧……”

雪舞伸出一双枯瘦的像鸡爪的手,死死攥紧秦三娘的衣襟就是不肯撒手。

天可怜见,她秦三娘又不是开慈善院的,这满城的小乞丐若都可怜个遍,她红袖馆可装不下人。

“别瞎叫哈,谁特娘的是你姨娘?”

秦三娘刚想抬脚踹下去,就听那女娃咿咿呀呀唱起戏腔来——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娘说,只要给姨娘唱这段《牡丹亭》,秦姨娘定会想起她来。

小姑娘睁着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清澈如泉,明亮如星,哀婉的唱词让秦三娘的心都为之一颤,简直太像了!

这婉转凄凉的唱腔怎么那么像她的手帕交、昔年好友暮春辞?

“女娃娃,我问你,你娘是不是叫暮春辞?”

雪舞黯然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丝亮光,如星似月。看惯了风雪场里的媚眼如丝,这样一双干净透澈的眸子也不知能俘获多少男人的心。

秦三娘如此想着,眼角眉梢慢慢堆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她伸手抬起小姑娘的下巴,慢悠悠道:“好孩子,你娘呢?”

小姑娘哭着唱完整段戏,才哑着嗓子把家里的遭遇粗略说了一遍。

秦三娘有些愕然,不由叹息——

春辞啊春辞,你心比天高看不上我们风月场,宁愿跟一个穷小子跑,到头来,你的女儿还不是走了你的老路。

你信命不?

3

几年后,红袖馆以它别开生面的方式重新开了张。

大红的喜绸从门前一直蔓延至城门口。红袖馆门前的戏台上,女子轻舞水袖,纤细的腰肢如水蛇般扭动,藕臂和玉足上缠着的合欢铃随着轻盈的舞步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但最勾人的,还数那双明如清泉眸子,迷雾濛濛、我见犹怜,无不叫男人销魂荡魄,想入非非。

秦三娘坐在台下磕着瓜子,眼角都笑出了皱纹,想不到昔日好姐妹给她送了一对活财神。

这落魄破烂的丫头片子打扮起来,风采不亚于她们的娘。

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姐姐擅舞,妹妹鼓瑟。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京城那些达官显贵腿都软。金银珠宝流水般进了秦三娘的腰包。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戏台上,雪舞一袭白衣,翩翩若仙,原本干瘦的身子也珠圆玉润,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颦一笑间把男人的魂儿都勾没了。

二楼雅座间,如玉的公子摇着折扇,随手撒下几把金瓜子、雪舞的身价当夜就暴涨了。

公子姓周名子桓,颖都首富周家大公子。美姿容,擅诗书。娶的夫人也是当朝权贵之女。奈何少夫人一直病着,周公子有意找个体己人,几次递交婚书,欲纳雪舞为妾。

就是雪舞这丫头不开窍,对周公子总是爱搭不理,真有她娘当年的骨气。

可是,秦三娘自有她的打算,周家这座金矿她是不会放弃的。

两姐妹中,妹妹的小模样儿更甚,只不过早年落下疫症,花了很多银子才好,身子骨弱些,跟病西施似的,风一吹就倒了。

要不然可以把她嫁入周府为妾,那姐姐就可以继续留下来当她的摇钱树,一举两得。

刚踹着这个心思没过夜呢,风铃那边就出了事。

这丫头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忽然又拉又吐的,病好后又长了一脸红斑,根本见不了人,请了许多郎中也医不好,愁得她都想撵人了。

4

夜色幽凉,红袖馆的暖阁内,妹妹风铃病恹恹地躺着。

雪舞未及卸妆就赶来了。

“铃儿,你觉得怎样?”姐姐一身银铃如仙乐。妹妹腊黄的小脸如风中残烛,半天气息稳了才睁开眼。轻咳道:“姐……姐姐,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别瞎说。”雪舞边拿热毛巾给她擦脸边端过侍女手中的药碗,“铃儿乖,趁热把药喝了,等你好了,姐姐还要听你抚琴呢!”

“姐姐,药太苦了!”风铃有些任性地偏过了头。

雪舞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妹妹,良药苦口的道理也不懂?”说着便抬起汤匙,把药送到妹妹嘴边。

外面一直在吵,很快,雪舞就被秦三娘叫来的丫头请走了,留下风铃一人独卧病榻。

丫头端起放着床头的药碗递给风铃:“姑娘快喝吧,凉了更苦。”

风铃把手一抬,药碗就碎在地上。

夜太静了,风铃闭上眼睛,歪到一侧,生生忍受丫头婆子们的奚落。丫头们一边收拾残盏,一边喋喋不休——

“姑娘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左不过是跟咱们一般的人,凭什么对咱们发火?这些日来,要不是雪舞姑娘时不时接济,你以为自己能喝上药?”

是啊。

她原本就是没用的人,若非雪舞姐姐时时照拂,她恐怕早就死了,还有什么资格发脾气?

5

月明如镜,雪舞坐在妆柩前卸晚妆,那双坠得她耳垂生疼的耳环未及取下就见铜镜里小丫头翠屏低着头走来,她问:“何事?”

翠屏回禀:“姑娘,二姑娘又把药碗打翻了。”

雪舞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才道:“知道了。”

小丫头刚走没多久又抱着一捧花进来了——

“姑娘,那周家公子又来了,还给您带来一束桃花,说今晨他亲自上树为您摘的,还差点摔下来呢!”

“扔了!”

“啊?”翠屏颇感意外,脑海里一直涌现周家公子手捧鲜花策马而来的样子。

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树枝划烂了,在凉风里站了几个时辰,姑娘却以闭门羹待之,这……姑娘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呢?

翠屏嘴里咕哝一句就往外走去。

“等等。”雪舞忽然回转身,若有所思地勾勾手指,“给二姑娘房里送去吧……她病着,看到鲜艳的颜色兴许心情会好些。”

小丫头扁扁嘴,眼梢唇角都含着讥讽,小声道:“给她?那还真是糟蹋东西了,姑娘什么没给过她?她却从来不领情。”

雪舞有些乏了,泄气地摆摆手:“我也是累了,赶明儿让秦姨娘赶她出去就是,我也不想费那神了。”说着用手按住眉心。

庭院深深,明月照孤影。

谁曾料到,此刻的风铃正来西院找姐姐,听得主仆二人对话就怔怔愣在口,伶仃瘦弱的身影在寒风里瑟缩了一下便隐身黑暗。

翠屏没走多远就遇见了风铃的丫头彩屏,瞬间就犯了懒,把花往她怀里一扔:“诺,我们姑娘赏给你家姑娘的。”说完白了一眼转身离去。

彩屏原就和翠屏闹红过脸,还没扳回局,这下直接给气哭了,把花束往身后一扔,转身就跑了。

那花不偏不倚就落在风铃脚边,她蹲下身子,从淤泥里捏起一片污秽的桃瓣,眼前不禁浮现出周公子那张英挺的笑脸来。

心也跟着一下一下抽痛。

为什么呢?

为什么所有人都爱姐姐,为什么她就如同这片污秽的桃瓣般被人遗弃?

周公子,明明是她先看上的人啊——

上元夜。

她与姐姐登台卖艺,姐姐献舞,她鼓琴,长安街明灯三千、花开满城。她于渺渺众生中一眼就瞥见了那位长身玉立的公子,他如明月般皎皎,叫她一眼难忘。

从此,戏台就是她神往之地,从之前的谋生之所,变成了她心之所往——只为他。

可是,他的眼中只有翩若惊鸿的姐姐,从来看不到她眼底的黯然。

从那以后,每次登台,她都浓妆艳抹,试图在妆容服饰上艳压姐姐,成为台柱。可惜此后不久。她竟莫名其妙生了病,十指无力,面容苍白,发了十天高热后,脸上竟然长满了红斑,经络交错,阴森可怖。她知道自己再也不配他,只能远远地躲着,看他如何讨好姐姐,她的明月,就这样静静地照着别人的窗子,却还被人如此冷待。

她蔻丹如血掐出鲜粉花汁,唇角被咬出血来。

……

冷风透窗而入,忙了一天的雪舞正坐在窗前,对镜描妆。

还要赶夜场。今夜她的客人只有一个——周子桓。

“听说周公子做了雪舞姑娘的梳珑贵宾?”

“周公子对姑娘真是长情,听说还要娶姑娘入府为妾。”

“……”

翠屏和几个丫头叽叽喳喳边说边走远了。

雪舞从镜中看到妹妹蒙着面纱站在门边一动不动,身姿如蒲柳,却柔韧多情,毫无病态。

她停下手中动作,叹了口气道:“你都知道了?”

风铃走进房间,摘下覆于面上的轻纱。露出一张白皙如皎月的脸。

她也不知道姐姐从何时起给她下的药,等发现时已经起不来床,算起来,应该是从她向姐姐袒露心事,说她喜欢周公子的时候吧。

“姐姐终于承认是你害我毁容?让秦姨娘赶我走了?”

“所以,姐姐也喜欢周公子,只是面上矫揉造作,欲擒故纵,对吗?”

风铃眼中蓄着泪,一脸愤恨,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从小你就喜欢这样,什么东西都要争、都要和我抢。哪怕自己不喜欢。”

“爹娘的爱也一样。”

“自小,你就爱显摆,什么事都抢着做,什么好话都从你嘴巴里出来,爹娘偏爱你,说你身子轻盈是跳舞的材料,送你去乐坊,我也想去,可娘说我不是那块料,还是待在家绣花吧。”

“后来,家乡闹了灾荒,娘省吃俭用把好吃的都给了我们,可是有好几次,我都看到她偷偷往你口袋里塞糖。”

“后来爹娘死了,我也病了,只剩下你了,呵呵,看起来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可谁人知道,你只是利用我的病博取同情,最后还把我们俩一辈子都葬送在这青楼里,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姐姐可以去攀高枝,做周家姨娘,那妹妹呢?是不是把我扔在这里任人欺凌,自生自灭,熬到死?”

风铃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早就气喘吁吁。她拔下头上银钗一步步朝雪舞靠近,面目狰狞道——

“周公子是我的,这次我绝不会让步了!”

“铃儿……铃……”雪舞刚张开口,发现嗓子忽然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身体也不听使唤地僵在原地,她惊恐地看向手边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碧螺春耶……姐姐最爱喝铃儿给你泡的茶了,不是么?”风铃狞笑一声,手起钗落。雪舞应声而倒。

5

红袖馆的雪舞姑娘失踪了!

秦三娘苦寻不果,只好请出与雪舞几分相像的风铃来鱼目混珠。

“你说这好好大活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小三,找,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三娘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这周家公子刚下了聘礼,择日便要娶雪舞过门,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这不让周公子误会红袖馆藏人而故意跟周家作对吗?她哪敢呐,虽说雪舞乃她的摇钱树,但要是利用她攀上周家这棵大树,还愁日后没有客源吗?

可……都十多天了……那丫头就跟人间蒸发似的。

婚期将近,她总不能真把风铃送过去李代桃僵吧?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向周公子坦白一切。再不济封了自己经营多年的馆子,打包财物跑路呗。

还能怎么办?她也不敢报官。

秦三娘边叹自己命不好边祝祷上天垂怜赶紧让她找到那丫头,一转脸却见到一身白衣,怀抱瑶琴的风铃。

月华下,她面色清冷,白衣蹁跹,眸中似洒满熠熠星光,脸虽苍白,却有一种病弱的媚态,比雪舞更具诱惑力。

啧啧啧,她从来都没关注过这个病娇妹妹。

还差点把她赶出馆子。现在反倒成她的救命稻草了。

顿时心生一计。

男人嘛,美色当前,谁不是朝秦暮楚,左右摇摆?她秦三娘是这条道上的人,眼睛可是雪亮的。

是夜,秦三娘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就把周子桓推入了风铃姑娘的闺房。

三更时分,周子桓摇着折扇从风铃的房中出来,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小厮牵马过来,低眉谄笑:“爷今儿个怎么那么高兴,是风铃姑娘比雪舞姑娘更有滋味么?”

“去你的!”周子桓踢了小厮一脚,唇角带笑,可隐藏在暗夜里的眸子却像毒蛇吐着信子。

暖阁内,熏香缭绕。

香肩半裸的风铃坐在布置精美的梳妆台前,把玩着周子桓随手撒下的几把金豆子。露出不羁笑容。

她抬手打开暗阁的门,俯视那个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狼狈不堪的女子。

若不仔细辨认,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那风华绝代的红袖馆头牌舞娘——雪舞。

风铃向暗处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婆子过来,抓住女子的头发就往外拖拽。

风铃看着姐姐满脸泪痕以及欲言又止的眼神终是有些心软,她令人取下她口中的布条。冷着脸道:“你有什么话快说!”

雪舞张着嘴巴,声音沙哑暗沉,忽高忽低,咕噜咕噜的,像有根针扎在喉管里,可惜了那曾经的天籁之音。

“铃儿……听我……听我说……周……子桓并非良配……他……”

“好了——”

她不想听,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这个男人,为了他,姐姐就可以下毒害自己,为了他,姐姐就要成功脱籍,去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把她一个人扔在这人间修罗场,让丫头们欺负,老妈子打骂,让她尝尽百苦,自生自灭?

她不要,她讨厌这种被人扼住命脉的感觉,她只知道自己的命一定要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王嫂,把她交给牙婆子,记住,我不要钱,只要她有个好去处,吃喝不愁。只要——”

只要她永远不要再回来。

“风铃姑娘放心,老身一定会处理好,那地方虽穷山恶水,但是庄稼人老实本分,雪舞姑娘吃不了亏的,老身保证,她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姑娘您的面前。”

风铃朝她招了招手,王婆一脸巴结地凑过去,风铃看也不看,把一块碎银放在王婆手中。那婆子眉开眼笑,命令几个身手矫健之人,架着绝望的雪舞出了房门。

空气里传来雪舞声嘶力竭的余音,压抑在喉咙里的声音,像断了气——

“铃……铃儿……”

风铃怔怔出神,等到反应过来时早已泪流满面。

6

三日后。

红袖馆张灯结彩,沸反盈天。大红的灯笼从东街挂到西市口。

百姓们争相议论,说红袖馆的姑娘真是有福气,能嫁入京城首富周家成为人上人。秦三娘能与周家攀上亲,这以后的财路,自不必说。

秦三娘这几日嘴巴笑得就没合拢过,就是心里头有一团迷雾挥之不去——

雪舞这丫头怎么就人间蒸发了呢?

再大的事也不及喜事,她也很快就忘了,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何况只是个卑贱倌人。

算了,跑了就跑了,死了也就死了吧。

……

周府。

喜房内,数盏银烛把新房照得雪亮。大红盖头下,风铃含羞的脸上透着小期待。同时又隐隐有些奇怪——

夜半三更,周府上下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只有红烛偶尔爆出的一声灯花,吓得她心惊胆寒。

她一直盼望那个温润如玉的周公子能亲手揭开她的盖头,她在梦里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这下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想到这些她紧张的手心都要冒汗。

她也不知道此刻为什么会想起姐姐,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是她太小心眼了,如果姐姐能同她一起嫁过来就好了!

不,不好。

周公子喜欢的是她,不是姐姐。

她在与他交颈而眠时曾在他耳畔吐气如兰问过他,让他想清楚,他喜欢的是雪舞还是风铃。

周公子翻身压住她,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想到此处,她的脸上又洇出几朵红晕。

红烛泪尽,困意阑珊。

忽然,一阵困倦袭来,她再也撑不住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而此刻,房间的门正被人缓缓推开……

7

一身儒雅装束的周子桓出现在床边,今日是他娶亲的日子,可是,他摇着折扇,未着喜服,神色如常,无悲无喜。

“人带过来了?”身后忽闻一女子的声音,清凉如水,冷冷的透着夜的寒气。

“嗯。”周子桓依旧面无表情。

女子蒙着一块黑布面纱,身影窈窕曼妙,只是一身黑衣衬得她几与夜色融为一体,像暗夜鬼魅。只有一双水眸冷冰冰地注视着榻上的女子。

“怎么不像?原本不是这个。”女子气馁道。

周子桓叹息一声:“的确也不是这个,只是这几日,那丫头也不知怎么的,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跑了?”

周子桓转身面对着女子,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菀菀,没有谁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我喜欢的是你的心,不是你的样子。”

女子身影微颤,像是听惯了这句笑话。

他还以为自己像从前那般蠢?

八年前,她嫁入周家,也为周子桓着迷过。殊不知在他那风度翩翩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颗比毒蛇还要狠毒的心。

她本是王侯之女,周家攀附权贵与王府联姻,利用完她后就想甩包袱,顺着裙带关系攀附更大的权贵。不久,周家伙同几个朝臣与王府作对,还放了一把大火差点把她烧死。

奈何爹爹早有准备,告诉过她周子桓绝非善类,让她用家传秘药控制他,起初她不肯,直到她查到王府被抄,全拜周家所赐……

她从火海死里逃生,面目全非,周子桓刚好毒发,向她求取解药,她偶然发现红袖馆新来的花魁模样竟然有七分像自己。

她戏言——

“只要你把她的脸皮撕下来给我,我就给你解药。”

她以为他做不到,她就是为了精神控制他,让他一辈子像狗一样在她面前摇尾乞怜。

可是——

他竟然真的找到了江湖上失踪已久的木神医,并用极端的手段逼他为自己所用。

当木神医的刀子在寒夜里熠熠发光的时候,极寒的空气以及周遭诡异的气氛瞬间唤醒了沉睡中的人。

风铃只觉得有利刃在她脸上游走,等感觉到疼痛的时候早就被人封了哑穴,绝望的感觉铺天盖地,疼痛如万蚁啃噬。意识失去之时,她才终于忆起雪舞对她说过的话——

铃儿,周子桓绝对不是你的良配,姐姐这里攒下些银子,都给你,你走吧,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当时,她听不进任何良言,所以姐姐才迫不得已给她下药,企图让秦三娘赶走她?

现在看来,怕是姐姐早就知晓内幕。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

只恨,她愚钝,明白得太晚了。

生逢乱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命如草芥之人如何安身立命,怕是只有不停地赌,而她竟输得如此可悲可笑。

8

自从红袖馆与周家攀了亲,生意果然红火,许多商贾望风而来,银子流水般入了秦三娘的腰包,大家都祈盼三娘够得着周府的大门,在周子桓面前替自己美言。

秦三娘边照单全收边心里暗叹,风铃这丫头到底是修了哪辈子的福,刚嫁进周府,竟被扶了正,做了正牌的少夫人不说,周家上下无不对她百依百顺的。

这人的命啊,不可言说,不可言说。

……

这日,秦三娘随同小三去集市上采购胭脂水粉,忽见桥头围了好几圈人。

喜看热闹的小三立刻跟了上去,回来时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

秦三娘疑惑地问怎么回事。

小三说,昨夜暴雨,彭河飘来一具浮尸。

“啧啧,别看了,太惨了,脸皮都没了,血淋淋的,瘆人呢——”

小三拉着秦三娘就往回走:“走吧,三娘。”

三日后,那尸体依旧无人认领,正当官府差人要处理时,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疯婆子,虽蓬头垢面,面容倒是清秀,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只是嗓门像是熏坏了,发不出声音,只是伏尸大哭,不肯离去。

大家只道是个疯子,有个婆子回头瞧了好几眼,跟同伴小声嘀咕——

“我瞧着这妇人怎么像失踪的雪舞姑娘?”

“你说谁?”

“就是曾让我儿一掷千金的红袖馆头牌雪舞姑娘。”

“你肯定老眼昏花,看错了。”

“烧成灰我都认得!”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