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莺的风筝飞了
小莺其实不应该叫小莺的,她更适合叫风筝。可惜在20年前的逐风镇,没有人知道这些满天飞舞着的花花绿绿的东西是风筝。他们管它叫“逐风”。
小莺出生的这天,莺妈手里正做着手中的活计,今天最后一只逐风。那是一只很大很大的蓝色的逐风,这个颜色是小镇里绝无仅有的。当莺妈正准备糊上逐风的翅膀时,小莺迫不及待地出生了。小莺是个特别聪明乖巧的孩子,三岁就会帮着妈妈做逐风了。
逐风镇在小莺记忆里,就是很大很舒适的风,和满天飞舞的逐风。千百年过去了,逐风镇的风仍生生不息。它不像沙漠里的的狂风粗野冷漠,也不像寒风,吹来让人面如刀割。
它,一直是温柔的,拖起逐风,扇动着逐风镇的发电风车。逐风镇是个当之无愧的世外桃源,自给自足。然而就在这样一个安宁的小镇,却有一个天大的不能提及的秘密,有关那些走出小镇的“逐风人”的秘密。
逐风镇从祖上流传下来的习俗,每年草长莺飞的日子里都会有场逐风赛,就是比赛放风筝,谁的风筝放的最远最高,就算赢得逐风赛,成为“逐风人”,逐风人将得到全镇人的允许,走出逐风镇,看看外面的世界,并肩负发扬“逐风自由精神”。
然而,走出去的逐风人没有一个回来过。在逐风镇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即抹除逐风人在小镇的一切踪迹,甚至是出生证明。他们,似乎是从未来过。人们不可以谈论他们,亲人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怀念。
小莺的爸爸在小莺出生的那年,成为了逐风人,出去后,再也不见踪影。妈妈从不提爸爸的事,只是默默流泪,小莺对外面的世界又爱又憎,向往而又恐惧。她好想去找爸爸,问问他不回来的原因。
时光斗转星移,小莺转眼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在她18岁生日那天,莺妈妈拿出当年那只未做完的蓝色逐风送给了小莺,看着小莺充满疑惑的大眼睛。意味深长地说:“这只蓝逐风没有翅膀,也许永远无法飞入天空,只能用手放飞,在你的头顶绽放它的美丽,可是它是纯粹的,简单的,是自己的美丽。在天空,它其实并不一定能大放光彩”。
小莺不懂,这么美丽而独一无二的蓝色逐风在天空飞扬的话,一定会美的惊心动魄,怎么会不惹眼呢?莺妈妈笑而不语。
逐风镇的风和煦地吹着,寻常的日子依旧。大街小巷窜跑着,嘻笑的拿着各色逐风的孩童,屋顶上飘着的袅袅炊烟,镇口的老树下总变换着佝偻着腰的老人,在眼巴巴地看着那条通往镇外的长路,等待着有一天,出现曾经是这个镇的丈夫或儿子的逐风人归来的身影。老树上挂着逐风人走前的风筝,有的只剩竹架,有的飘着零星的碎纸。上面,不断有旧风筝消逝,也不断有新风筝出现。
然而后来的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先是逐风镇逐风做的最好的莺妈妈因病去世,接着又是逐风赛上叛乱。逐风人阿奔提出要带着家人一起走出镇外。这可是万万不可的,破坏了逐风镇千百年来的规矩啊。
“乡亲们醒醒吧,不要再愚昧无知,没有追求了,难道你们真的不好奇外面的世界么,难道你们真的忘记了家里走出去的逐风人了么。逐风镇需要变天了,我们一辈子追求逐风精神的人却恰恰没有自由,但我们自己选择幸福的时候了”“是啊,我要出去找我爷爷,他说不定还活着”,“是呢,我都没见过爸爸”…
浩浩荡荡的,逐风镇一大部分人,背起行囊,携家带口的走出了逐风镇。最奇怪的是,逐风镇的这一天,没有一丝风……
事情发生的时候,小莺仍默默地埋头做逐风,尽管她知道,也许再也没有人买她的逐风了。可是妈妈临终留给她两个字“别走……”,小莺紧记着。
镇里只剩下老弱病残,再也没有满天飞舞的逐风,没有嘻笑的孩童声。小莺仍是孜孜不倦地做着风筝,房间里堆着一屋子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逐风。这天,小莺做着做着,突然抬头看见自己埋在逐风的包围里,屋里静寂地只听到凄冷的风声。
小莺哭起来“做再多的逐风,我也飞不出逐风镇”。次日天明,小小莺拿出那只没有翅膀的蓝逐风,糊上了它的翅膀,在镇里放飞,风筝越离近天空,越不易看见。它是蓝色,天空却是无边无际的蓝色。渐渐地不见风筝,只见蓝蓝的天空依旧在,风筝却没有了。
在镇里人离开的三年后,小莺也走上了通往外界的路。临走前,小莺朝逐风镇磕了三个头,暗暗发誓:等我找到爸爸,弄清人们不回来的原因,我一定就会回来的。
外面的世界是缤纷焕彩的,新鲜的事物让小莺应接不暇。只是让小莺奇怪的是,这里的人似乎都是相同的笑容,让人琢磨不透,看多了甚至滲的慌。在这里,小莺遇到了好多以前逐风镇的人。他们有各种职业,穿着或衣衫褴褛,或华彩异服,脸上都挂着同一个笑容,那个笑容让他们看起来,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小莺在这里做起了老本行。卖逐风,不,这里叫风筝。生意特别好,渐渐地,小莺有了很多很多钱,她开始努力地融入这个世界,就像那只蓝色风筝努力融入天空。
她开始享受在逐风镇从未享受的生活,好吃好喝的,出入红灯酒绿的地方,可是她却不快乐,没有以前在逐风镇的那种充实和幸福。小莺没有忘记逐风镇,可是她忙地也没有办法去想念逐风镇。
直到有一天,她照镜子,突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挂着和自己初到这里看见的奇怪的微笑一样。小莺吓得打破镜子,在角落瑟瑟发抖了一夜。
第二天,小莺回到逐风镇,可是这里已不是当年的逐风镇了。老树被砍了,吹着千年的风停了,天空再没有各色的逐风。田野屋后再没有旋转的白色发电风车……取而代之的是很多很多的房子,和很多很多挂着与外界笑容一模一样的人。
从此,逐风镇里多了一个傻子,她总是忧心忡忡地挨家挨户询问:你见过一只没有翅膀的,在天空飞翔的蓝色风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