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往事》· 山居之乐
故园,不一定是安居之处,但肯定是安静所在。
我们以建设家园的方式使自己安静下来,填补了紧张工作和单调生活之余的精神空缺,找到了自享自足的山居之乐。多年后,我和别人聊起那些日子,常常会抒发一些感慨,闻不到丝毫的苦涩味,反而有点诗意,或许是曾经与各种艰难对峙过的缘故。
宣城地处安徽东南部,每年夏季都会受到台风侵扰,加之丘陵地貌,在强风暴雨刺激之下易发山洪灾害,那年郎溪县城里几条街都被洪水淹了。官兵们早已习惯了夏季抗洪、冬季扑火。面对水火的凶险从不畏惧,但是面对一盆洗脸水却时常犯难。我们吃的用的都是附近水库里的水,品质四季分明、睛雨有别,时而清澈,时而浑浊,不时还有些小虫子顺流而下,前来军营“报到”。改变不了环境,就改变自己,很多人因此不愿意喝水,我也是的。第二年体检时,医生说我有小的肾结石,我不但不紧张,还乐呵呵地跟别人说:“我也有了”,好像是修得了正果,这才算是融入到了这方乐土。
总场曾经是宣城有名的“小上海”,我去时已经没落,电影院门口的预告板永远不换,邮局大姐任何时候都在编织毛线,只有澡堂像冬天里的一把火,还有余热。家属区的房子,建于上世纪80年代初,共有3栋,每栋两层,一年比一年破,住楼上的都说漏雨,住楼下的有人说见过蛇和老鼠在家里大战。我在靠近山边的那排房子里住过,我住楼下,股长住楼上。那是我第一次分到单间房子,喜悦可以赶走一切妖魔鬼怪,哪在乎什么蛇和老鼠。偶尔有白茅岭过来的战友,邀其到我房间叙旧,以主人身份张罗接待,真正体验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台风又要来了,我住的那排房子被鉴定为危房,大家转移到卫生队老营房里住。那房子本来是集体宿舍,厕所、洗漱间都是共用的,不适合带家属居住。单身汉们住得很开心,有人把低音炮的音量开到最大,整个房子都在摇摆。那时候都没有空调,呆在房间里热了一身汗以后,就跑到水房里冲凉,几个碰到一起了,就端起盆来打水仗,分不清输赢,然后就约好晚上到总场喝啤酒再比高低。人生快乐,莫过于此了。
《诗经》有云:“乐土乐土,爰得我所!”随着年岁的增长、家庭的建立,我们迟早会告别这种生态,但没想到来得那么快。或许是总场没落了,家属楼成危房了,逼得家属随军后没办法在这里常住,后来不断听说有人贷款在上海买房子的事。回想那时一批干部到上海团购住房的事情,如今有的已经小房换大房,一套换两套了,对我们这些后生总是特别具有可讲述性和可鼓动性。望着这些“勇士”的背影,感到前方的路已经明晰起来,当我知道“桃花源”的出口在哪,也就不怕别人笑话我们落伍和背时了,越发喜欢这山里的安静。
回望那山那水,那些年在山里的时间没有白过,苦没有白吃,这就是山居的最大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