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女人又笑了

华女人名叫周光华，外号叫光华胖子，杏子铺镇品端村人，是我的邻居。我记得早年的华女人是个朗朗大笑的人。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前仰后合，朗朗的笑声响彻旷野。

华女人娘家是沿河村的，她嫁给品端村的杨树开，那时不到十八岁。那时的华女人苗条，单瘦，与人见面只是浅浅的笑，笑时脸上飞起红云，很羞涩的样子。老公家庭也很艰苦，但老公牛高马大，一身的力气，夫妻勤劳，家业也渐渐创立起來。那时的石灰生意很红火，杨树开在石灰山里给人干活，他力气好，人又勤快，又有砸坯的技术，经济收入还是不错的，不说富裕，养家糊口不成问题。那几年，他们先后生下2个女儿1个儿子。杨树开打工赚钱，华女人料理家务，儿女慢慢长大，夫妻恩爱，其乐融融，家里充满了欢笑。这时的华女人，由羞涩的小媳妇，已变成了家庭主妇，随着生活的改善，老公的宠爱，心宽了，体胖了，由以前的浅浅的笑，也变成了朗朗大笑了。

也许是宠着的女人不出老，华女人过了四十，仍是皮肤白哲，脸上荡漾着淡淡的红云。每当夜幕降临，老公拉着二胡或吹着唢呐，华女人在旁边低声伴唱，优美的旋律带着他们的快乐弥漫在乡村的旷野。

老公幽默风趣，一件平常的事都说得妙趣横生，要是说起笑话來，全村的人都围着他认真聆听，有些老馆子也凑过来竖起耳朵，口水流成了线。在生产队干活，大家都愿望跟他在一起，虽然物质条件很贫乏，但精神生活很充实，艰苦的年代，生活也过得很快乐。他给人们带来了快乐，也给华女人带来了欢笑。

那时的华女人，开心快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见谁都是满口的笑。

可是，这笑声在华女人四十岁那年，嘎然而止。

那年的一个秋日，华女人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她弟弟在贵州煤矿上挖煤，突遭塌方，被煤块砸伤，生命奄奄一息。华女人为弟弟焦急，闷闷不乐。老公心疼她，不想让她担心，他便急急忙忙奔赴贵州，找到了正在医院急救的舅子。在他的照顾下，舅子从死神中抢救过来，身体逐渐康复痊愈。

也许是劳累过度，老公突然晕倒在地，经抢救无效，魂归西去，客死贵州！

得知老公的死讯，华女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不知那段时间怎么过来的。家里的栋梁垮塌了，生活的压力向她袭来。她既感到失去老公的巨大悲痛，又感到生活沉重的压力给她带来的恐惧。那时大女儿已能外出打工，小女儿和儿子杨林还在读书。杨林那年还只有十一岁。

她哭得眼泪干了，喉咙嘶了，本想随老公同赴黄泉作伴，但她想到年幼的儿子需要哺育，她只得振作起来。她知道，老公疼她和3个子女，尤其最疼儿子杨林。3个子女寄托了老公的希望。

当年他们婚后也生过几胎，但都不成活，一年半载后就夭折了。当时有老人说，也许是“转胎生”作怪。于是热心的人把他们的头胎夭折的尸体挖出。果然，埋葬多年的婴儿尸体红润如初，尸身不腐，后来还是用汽油点燃树枝把尸体烧化。说来也神奇，从此华女人所生子女个个都活得好好的。特别是杨林，躲过了超生的查处和煎熬，幸运的降生在他们家，他们把儿子视为掌上明珠。儿子是寄托了老公的殷切期望，所以她对老公的爱全部转移到儿子的培养上。现在看到杨林嗷嗷待哺，她只得擦干泪水站起来，扛着生活的重担，给儿子承担风雨。

从此，插田扮禾、喂猪打狗她独自在操劳，上山砍柴、挖地种菜她挥汗如雨……幸亏有哥嫂叔子及邻居好友的热心帮忙，才让她艰难的挺过来。

她把旧房拆了，建了一栋两层的漂亮洋楼，她让小女儿和儿子读完了书，他们能去广东打工赚钱了。

她想，把家建漂亮了，儿子打工赚钱了，就给儿子娶个老婆。只要儿子成家立业了，她就放心了，也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老公了。

想到这些，华女人不由自主的笑了，她的笑容填满了脸上的皱纹，心里充满着美好生活的憧憬。

正当华女人从悲痛中挣扎出来，开始对生活充满期待的时候，生活又给她致命一击：远在广东打工的儿子突遭心肌梗塞深夜猝死！那年，儿子21岁，她50岁，正好是老公死后的十年！

四十丧夫，五十丧子，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五雷轰顶，无法承受之重！

她，绝望了！她没有哭，没有喊，象个木头人。她曾经笑意融融的脸庞，堆满了厚重的愁苦，刻满了深深的皱纹。那几个月，她在哥嫂叔子及亲友的劝慰陪伴下，苟且的活了下来。

三个月之后，她外出打工了。她擦干眼泪，打起背包，走向了陌生的城市。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外出打工。

这世界就这么真实，会因为亲人的离去，心灵落一场大雪，会为劫后余生，悲伤而泣。哭过了，生活还得继续，路，虽然艰难，但总得往前走。即使世界有多薄凉，也要自己的心中有光，明日可期。

她想靠自己的努力养活自已，不想成为女儿的负累。她不再消沉，不再气馁，咬紧牙关独自承担生活的暴风骤雨。她没有技术，也不再年轻，她首先选择了做保姆这份工作。

后来，她碰到了双峰县城开餐馆的王敏，觉得与她很投缘，她便在王敏的餐馆里稳定下来。王敏的餐馆叫一碗香盖码饭，开在城中北路，说是生意很红火。王敏夫妇对华女人很关心，犹如亲人般的关照她，使她在店里有了家的温暖。人们常常见到，华女人放假回家，总是老板娘王敏亲自开车送她回来的。华女人逢人就夸王敏夫妇的好。

也许是王敏点燃了华女人心中尘封的火炬，也许是王敏暖心的举动融化了华女人心中的坚冰，华女人又变得自信起来，她不时又哼起了小曲。

华女人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对于命运加之于身的苦楚，却能如此豁达地看待。生活没有压垮她，她的坚强驱散了心中的悲苦，华女人又笑了，虽然只是浅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