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在我两岁多的时候，我的爷爷就去世了。关于他的传说，我是从一位邻居爷爷和自己奶奶口中得知。

                            （一）

      邻居说：“你爷爷的口才，在这十里八乡，没有一个能与之相媲美的。他要是还活着，至少也是个县级干部。”

        每一次邻居爷爷和我说起我的爷爷，他都会以这种方式开头。

        你爷爷从小丧父，你曾祖母在他七八岁的时候改嫁他乡，那时你爷爷上了两年学。母亲改嫁，断了生活来源，你爷爷不得不辍学回家。为了生存，你爷爷只得去地主家给地主放牛。与他相依为命的姐姐，也就是你姑奶奶，嫁出去后，举家迁回，为的是能照顾你的爷爷。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你曾祖父的一位最小的兄弟，你喊小太爷，动不动就拿你爷爷开涮，一不顺心就拿水烟筒敲你爷爷的脑袋。你姑奶奶看到他头上鼓起的包和敲烂伤口，除了默默流泪也无可奈何。因为她嫁出去，就是外人，现在举家迁回，也是外来户口。对于外来户口，院子里的人不欺负你，已经是烧高香了。

      你爷爷十多岁那年，摔断了手，由于治疗不及时，留下了隐疾——手臂不能弯曲。你爷爷后来去做了补鞋匠，由于口才好，十里八乡的人都很喜欢你爷爷，所以，你爷爷的补鞋生意收入还不错。你奶奶嫁给你爷爷，还是你爷爷自己做的媒。你奶奶是一外乡地主家的大女儿，十六岁就嫁给了你爷爷。

        说到这，邻居又忍不住对爷爷的口才啧啧称赞。他说，口才好，连娶老婆都变得比别人容易。

        你爷爷虽然只上过两年学，但调解乡亲间的矛盾很有一套。乡亲们——不管是有文化还是没文化，对你爷爷所说的话总是心服口服。所以，村里乡亲之间的矛盾，基本上都是你爷爷在调解。

        靠着一张嘴，你爷爷在供销社弄到了一份工作，也是凭着一张嘴，你爷爷进了县里工作。

        只可惜，在县里工作不久，你爷爷病了，辞职回家，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就走了。

        讲到这，邻居总会忍不住叹息，叹息爷爷命太薄，享不起福。

        从邻居爷爷的口中，我知道了我爷爷能言善辩。也因为这一点，他成了十里八乡的名人，让他比较容易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惜，他的口才没有遗传给我爸，到了我这里，更是没了影儿。

                        （二）

        奶奶说起爷爷，话里话外满是对爷爷的抱怨。

        你爷爷好吃。买了好吃的，从来不顾及家人，总是自己先吃，吃饱了，才想起自己还有老婆孩子。

        那时吃食堂，按工分粮，你爸小，工分少分的粮自然少，你爸爸那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分的那点粮食根本吃不饱。你爷爷从来没想过要把自己那份拿一点出来给你爸爸吃。为了让你爸吃饱，我只有尽量少吃。那时为了挣工分，我卖命干活，所以饭量大，吃得多。匀出一些给你爸后，我就没有吃饱过。

        还有比吃独食更过分的。有一次，你爷爷买了三个橙子（那时橙子是个稀罕物），自己吃了一个，还剩两个。放在家里，一再叮嘱我别吃，说他要用来待客。用来待客我没意见，可我看到的却是他拿了一个给隔壁的婶子，拿另一个给里院（我们这院子，分里院和外院，我们住在外院）的嫂子。这让我觉得，在你爷爷心里，我连一个外人都不如。

        你爷爷很喜欢吃，也喜欢做吃的。家里的家务，他也愿意做。他不给我钱用，但他会置办好家里需要的东西。这是我对他唯一有念想的地方。

        你爷爷小时候摔断了手，刚开始，弯了不能直，后来拉直了，又不能弯。所以吃饭的时候，他几乎是趴在桌子上吃。到县里工作，他在单位吃饭，很不习惯。他觉得自己吃饭的时候，别人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这应该是自卑心理导致）。再加上你爷爷只上过两年学，工作起来，很吃劲。后来实在吃不消，就辞职回家了。

        你爷爷回到家没多久，就病了。你爷爷在走得时候对我说：“你跟着我受苦了，等孩子长大了，你会享福的。”你爷爷终于知道我跟着他没过过什么舒服的日子，他终于悔过了。也如他所说，孩子听话，而且很有孝心。

        从奶奶这里，我找到了我爱做吃的根源，不过我摒弃了爷爷的自私，我觉得做吃的，要大家一起吃，才能充分体现食物美妙。

      在邻居眼里，爷爷能言善辩，有着一副为邻里乡亲办事的热心肠。在奶奶眼里，爷爷好吃自私，有着一副对家人麻木不仁的冷心肠。这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爷爷呢？或许两个都是，或许两个都不是。

        奶奶和邻居对爷爷辞职回家的原因说得不一致，但这一点，我更愿意相信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