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菊香

01

菊香是个疯子。

疯子菊香见到长得帅的男人，就会喊：“我爱你，我要跟你睡觉！”声音大而嘹亮。

在乡下，如此直白、热情的示爱，常常令那些男人面红耳赤、仓皇而逃。只余菊香站在长长的巷子里哈哈大笑。

放学回家，小巷是我的必经之路。

有一天放了学，我像往常一样踢着石子走着，马上就要走出巷子的时候，菊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下窜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以往，只要看到她出现，我总是远远就躲开，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她，我吓呆了，也看呆了：菊香长得真俊啊！双眼皮，高鼻梁，眼睛深邃如一潭湖水。此刻，她正定定地看着我，我也静静地看着她。

突然，她冲我笑了起来，眉毛弯弯，梨涡浅浅，牙齿整齐如贝，眼睛就像那柳梢的月牙。只听她殷切地说：“小姑娘，小姑娘，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你长大了给俺家小二当媳妇吧，行不行？行不行？就这么说定了行不行？” 边说边伸手要拉我。

这下可不得了了，吓得我三魂丢了七魄，一扭身拼命向前跑去，在我的如鼓心跳中，菊香的笑声在背后响起。

自此之后，菊香每次见了我都拉长了声音喊：“儿媳妇唻~”

儿媳妇？我才不要！那个浑身脏兮兮，说话口齿不清，鼻尖总是粘着鼻涕的小男孩，我才不会跟他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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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们学校调来一个老师，长得很斯文，文质彬彬的样子。

他刚来的那天，在小巷里碰巧遇到了菊香。这一见不要紧，菊香从此对他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有天早上，我们在跑步，菊香趴在学校的院墙上喊：“林老师，我爱你~” 初来乍到的林老师，哪里遇到过这种架势？带着大红脸匆忙躲进了教室，菊香趴在墙头笑的花枝乱颤。

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也变得愈加灿烂夺目起来。

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更有酒友在李四面前肆意嘲笑了一番。李四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几杯酒下肚，借着酒劲把菊香狠狠揍了一顿。

“不要脸的臭娘们，我打死你！你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我还不算，还想勾搭小白脸？！”打累了的李四坐在地上喘着气骂着。

菊香蓬头垢面地躺在地上，哑声回骂：“当年要不是那个丧良心的，攀了高枝不要我了，我也不会可怜到那个地步！李四你他妈的也不是个东西！要不是你故意骗了我，我才不跟你呢！现在孩子也给你生了，你还打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个熊样！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

这一次被揍后，菊香在家养伤，消停了好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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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菊香突然变得不像菊香了。

她一改往日爱笑疯癫的样子，总是静静地望着天空，眼神空洞、茫然。天空中有什么呢？除了随风飘荡的白云，和偶尔飞过的小鸟，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存在啊。

起初，人们见了她还故意打招呼逗她说话，后来见她不为所动，仿佛已灵台清明，便不敢再造次。

有天，李四干活回到家。见菊香仍坐在院子里发呆，便问道：“你做饭了吗？”

菊香转过头，用她深邃如湖水的眼睛看着他。李四被看的心里发毛，用手摸摸鼻子，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干啥？”

“李四，”菊香轻声说，“你跟我一块去死吧？”

“你个疯娘们今天撞邪了还是咋的？”李四张口就骂，“要死你自己去死，我可不想死！”

菊香继续说道：“以前是我傻，是我不甘心。不管是他负了我，还是你骗了我，过去的都过去吧。” 她顿了顿，继续盯着李四道，“现在我只想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去死？”

李四奇怪地看着她，不知道此刻的菊香到底是疯癫的还是清醒的。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事，他内心闪过一丝内疚，便不再说话，起身进了屋里。

夜深了，月亮升起来了，菊香还是坐在院子里，如一尊泥塑。

旁边的老树上，突然响起了猫头鹰的叫声，那类人“哈哈哈哈”的“笑声”，在空寂的夜晚显得格外瘆人。

“是时候该回去了。”她喃喃地说完，起身回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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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菊香死了，跳了河。

被人发现的时候，她静静地漂在河面上，身体被水泡的肿胀变形，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娇小玲珑。

没有人知道，当冰凉河水涌进她的口鼻，当五脏六腑都痛的像要炸裂的时候，她到底是不是清醒的。

以疯癫的样子活着，以安静的样子死去，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出殡那天，她的丈夫李四，哭的肝肠寸断、死去活来，围观者莫不唏嘘。

菊香头七，李四失踪了，家人遍寻不见，最后在菊香的坟地发现了他。他的身体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早已僵硬。无人知晓，那个寒冷的夜晚，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就这样，七天的时间，夫妻俩相继奔赴黄泉。

丧乐再次响起，一对生前怨偶，最终同归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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