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教诲

父亲离开我们二十天了。

今天夜里在梦中喊着“爸爸”哭醒，这是个没有情节，也没有父亲影子的梦。梦里有的只是我清晰的喊“爸爸”的声音和我的嘤嘤哭声。

醒来后，眼角的泪不停地滚落。

哭和泪也无法诉说出心头那种不经意间就会有的思念和心痛。

翻看手机，翻到父亲的照片，是他提着菜送我坐车时的背影。那是两年前，我回家的时候，母亲给我收拾了很多菜，父亲怕我提不动，去送我坐车。那个时候，觉得八十多岁的父亲好像小伙子一样在我前面健步如飞，真好！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被父亲心疼着呵护着，真好！于是，我偷拍了这些照片。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对着这些照片，泪如雨下，思念再也见不到的父亲。

父亲最后一次生病，我恰好感冒发烧。为了不传染到体弱的父亲，我没有敢去医院陪护。我使劲的打针吃药希望早一天可以退烧去陪护父亲，但是后来发烧咳嗽不止，转为肺炎住院治疗，一直到父亲病重，我没有能够在父亲身边陪护。

我到现在无法解读很少感冒发烧的我，为什么会在父亲最后一次住院的时候生平第一次得肺炎。是一向偏爱我的父亲对我最后的偏爱，还是心中一直有结在的父亲没有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对我惩罚？反正最后一次住院陪护的缺席成了我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曾经信誓旦旦的和姐妹们说：你们多辛苦一下，下次住院，我多陪陪爸爸。可是，想不到，再也没有了下次住院，父亲并不给我留下一次的机会。

这让我难以释怀，让我再也不敢相信下一次，再也不敢信誓旦旦的说下一次。

幸好妹妹心里有数。记得那天早上妹妹发信息在家群里：爸爸随时会昏迷，你们赶紧去医院看看。看到妹妹的信息，我哭着下楼，打车飞去了医院。

来到医院，见父亲半躺在床上，很是虚弱。但他的眼睛是睁着的，意识非常清醒。

“我是秀颖，爸爸，你认得我吗？”我问。

“认得”，爸爸说，声音特别温柔，这一辈子我第一次听到爸爸这么温柔的声音。

“爸爸怎么也不问问我发烧好了吗，还打针吗？”我心里嘀咕着：“要是以往，他会问的，难道这次住院我没能陪护爸爸，他生气了。”

不容我嘀咕太久，我看到父亲很累的样子，他的眼睛在慢慢闭上。

“爸爸，咱回家吧？”我好像意识到什么，趁着父亲清醒，问他。我知道，他很想回家。他那么喜欢他精心布置的家，还有他那么牵挂着在家的老妈。

曾经有一次，妹妹说，爸爸适合长期住医院了，我曾经问过父亲愿意长期住院吗，父亲说：怎么会愿意长期住院呢？医院的环境那么差，你娘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我知道，爸爸最大的牵挂是母亲，他每次住院都无比牵挂母亲，都会不停的给母亲打电话问寒问暖。我一直觉得父母之间的感情有点像电视剧《父母爱情》里演得那样。

“回家”，爸爸的声音很虚弱，但很明确。

“等检查结果出来，十点半出结果。”父亲说。

突然，我看到父亲闭着眼睛，腿却抬得很高。这让我很惊喜，我突然觉得父亲没事。“没事就不能回家，在医院办法总会多点。”我心里想。

我又一次问父亲：“爸爸，你愿意在医院还是愿意回家？”“回家。”父亲说，语气依旧很坚定。

一会妹妹来了，我们商量着回家还是继续留在医院。妹妹去问医生，医生说，做脑部ct评估一下。

妹妹开好了ct单。这时候，弟弟的视频打过来，我扶起爸爸的头，告诉他是弟弟的视频。父亲点着头，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努力想喊出弟弟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视频的那端，弟弟哭成了泪人。

弟弟的视频距离我和爸爸的对话中间只有半小时的时间，爸爸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回到家的爸爸，躺了两天两夜后，永远离开了我们。他没有等我输完液，没有等我肺炎康复，没有给我下一次机会让我陪护他。他也没有等弟弟回家，没有给我们任何人机会让我们长时间的给他端屎端尿伺候在身边，他走的很决绝，这是爱和保护我们的决绝，一直到最后，他都坚持自理。

最后的两天两夜，是我们看到的爸爸最痛苦的时刻，爸爸的痛苦模样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它让我心痛，也让我心安。心痛的是作为子女，无力回天的痛苦和遗憾；心安的是爸爸再也不用承受痛痒的痛苦了。

爸爸走后，我不敢随意说“下一次”三个字。爸爸的走不算是意外，但也没有在我们的意料之中，真的相信了“明天和意外不知道那个先到”这句话。

我知道：作为子女，无论我们如何孝顺父母，都无法报答父母的恩情，都会有遗憾留下。但父母年龄大了，真的没有太多的下一次，及时陪伴是父亲用生命留给我的教诲。

父亲走后，我的世界变小了。小到只有我的亲人，只有必须的工作和生活。太多的虚无的东西再也不是我的幻想和追求。我常常的想，再有三十年，我也就到了今天父亲的年龄，那个时候，我会在哪里？

三十年，是多么苦短！父亲的走，让我不断的思考活着、疾病、死亡这样的话题，也许，父亲给我上的这一课会真正的让我懂得向死而生。

今天，我还不能够完全坦然面对父亲离开的现实，但我相信我会成长……

父亲永远是我心里的教科书。他的活着，他的离开都会给我留下永远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