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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12宋恕与求是书院 ——兼与钟小安《宋恕在求是

2019-02-12  本文已影响0人  阿土文史

作者 张小宇 原载于2016年12月31日《浙江大学校史研究》

近日来,我在收集宋恕在杭州的踪迹史料中,发现绍兴文理学院上虞分院钟小安老师《宋恕在求是书院任教时间考辩》一文,此文2011年刊登在《鲁迅研究月刊》第10期,2012年以《史志纂写考辩二题》为题,以“宋恕在求是书院任教时间考”为部分内容刊登在《社会科学战线》第7期,2015年11月《浙江大学校史研究》进行全文转载。钟小安老师分析了不同文献中宋恕在求是书院任教时间“1899年”、“学校创办次年”、“己丑年”、“1901年”四种说法,最后确认宋恕在求是书院任教时间为1901年,但没有具体月份和日期。

宋恕(1862-1910),字燕生,浙江省平阳县人,后移居瑞安,近代启蒙思想家,与陈黻宸陈虬并称“浙东三杰”,瑞安名儒孙锵鸣的女婿。著有《六斋卑议》等,他抨击程朱理学,主张变法维新、设立议院、开设报馆、兴办学校、振兴工商等是晚清维新派的代表人物。

光绪二十七年(1901)五月二十八日,宋恕在《致孙季穆书》书信中记载“是日为进求是书院之第一日---五月十九日也”。孙季穆是宋恕的妻子,这封书信是向家人报平安的信,《宋恕集》刊登了此信的全文,书信的原件收藏在温州博物馆。2010年12月,浙江摄影出版社出版了温州博物馆编的《宋恕墨迹选编》,刊登了原信的影印件。

光绪二十七年(1901)五月十九日是宋恕受聘为求是书院中学总教习的时间,“孟冬辞馆”,先后在馆四、五个月。

 

一、名士推荐就聘书院

光绪二十七年(1901)四月二十八日,孙宝瑄推荐他应聘杭州求是书院。“顷得陈仲恕来书,求是书院总教习冯梦香因病辞馆,院正陈仲恕力荐先生任此一席”,陈仲恕即陈汉弟,时任求是书院监院,负责书院具体事务。孙宝瑄与陈汉第是同乡既好友,并与求是书院有缘由,光绪二十七年(1901)七月,求是书院总理陆懋勋想辞职,曾指派童亦韩前往上海邀请孙宝瑄担任求是书院总理一职,并说“求是书院关浙江一省人才之消长,...若一时无人肩其事,则已成之局势将堕废,良可惜也”,后因“杭州诸老,以争俄约病余,故于求是书院事,肆其阻力”。

同时,孙宝瑄又与宋恕友情甚好,孙宝瑄虽功名不显,却沉迷学术,交友广泛,他与宋恕及章太炎、梁启超、谭嗣同、汪康年、夏曾佑、张元济等维新人士都有来往,是“旧式文人向新型知识分子转型的代表”。光绪二十一年(1895)五月十四日,孙宝瑄通过其兄孙宝琦,与宋恕相识于上海,之后,两人在沪来往密切,孙宝瑄在日记中记载“ 余比年侨寓海上、与先生交最密”,“凡读书、论世,一得力于先生,心中师事已久”,对宋的人品评价为“宋燕子先生风节为当今第一”,对宋的学术水平极为推崇,“邻优宋荣字,平情察物理,学术贯古今,理乱掌中指”;“其于古今政治利弊,民情隐微,了然指掌,盖旷世之大儒也”。

光绪二十七年(1901)五月初八,宋恕离瑞、十一日抵沪,“晤邱广文知上海求志书院一席已被人夺去”,其实,宋恕在上海求志书院的教席,在去年9月新任监院邱赞恩等有意更动,宋恕也做好离职准备,“遣家眷离沪回瑞,本人(离开书院)则住胡庸家”,直到光绪二十七年(1901)二月初,宋恕离沪回瑞“奔岳父之丧”时还没有明确是否离职。

宋恕到上海第二天即十二日,孙宝瑄就上门拜访“闻燕生到,造其客舍,已他出”,孙宝瑄留贴“闻公到,狂喜!午后一二点钟,请在客舍稍待,当趋谈也”;十三日,孙宝瑄“日中访燕生,偕至雅叙园纵谭”,十七日,“日中访燕公,与偕至雅叙园小酌”,宋恕是十七日下午(或晚上)离开上海赴杭,他在上海七天期间有三天与孙宝瑄在一起的,可以看出他们友情多么深厚。

光绪二十七年(1901)五月十七日,宋恕从上海动身坐“无锡快”赴杭,十八夜到杭州武林门外,十九日早晨,先到客栈,随至养正书塾,托其教习转告求是书院。“少顷,该院总理陆太史衣冠来拜,且致关书,关书乃总理出名”,陆太史即陆懋勋,字勉侪,“衣冠”意思是着正装来拜访,并且出具由总理正式“签发”的关书(聘书)。之后、“监院陈君仲恕来拜,随遣轿来迎入院”,宋恕到求是书院报到时,接待是比较隆重。

入院后,宋恕对求是书院印象良好,一是自己的住所大而明,“房间甚大,比去年借住之上海某学堂楼房殆大四倍,又甚光明”,“楼下另有一房归我独用,榻、几、案之属皆备”并配有仆人。二是书院规模大,“该院地广近四十亩,同事二十余人、学生百人、仆人二三十名”。三是经费多,“每年经费则万有二千余元,为杭城大书院之最,盖养正年费八千元,敷文、崇文、紫阳、诂经皆止年费三千左右也”。四是学风自由,“监院陈君颇能脱除官绅习气,假学生以议论自由之权,教习亦多通品,故学生颇多思想发达”。

 

二、杂糅中西限规不立

五月“二十日上半日升讲堂”即到院第二天,宋恕就开始上课“出《言志》题,使各作文一篇以察其志”。其实,宋恕在就聘求是书院之前,已有丰富的教习经历和经验。光绪十八年(1892),经李鸿章派充为天津水师学堂教习委员,曾起草《条陈水师学堂事宜禀》提出“切实考求本堂诸弊渐滋、学生出色尚少之所以然,并推求中国水师未能争雄欧洲之所以然”的办学建议;光绪二十年(1894)代岳父孙锵鸣阅上海求志书院癸巳冬卷,并代出本年秋季史、掌二斋课题;

光绪二十二年(1896)先后应海宁崇正讲舍聘、安澜书院时务专课。

宋恕主张变法维新并著有《卑议》,其中对书院教学内容提出了改革建议,在《卑议变通篇》“四科章第二”中,提出“课题改分性理、古事理、今事理、物理四科”,性理题出诸孔、孟、老、庄及印度、波斯、希腊、犹太诸先觉师徒经论;古事理题出诸内外史传;今事理题出诸现行律例、现上章奏及外国现行律例,年、季、旬、日各新闻纸;物理题出诸新译欧美人所著各种物理书。按照现在学科分类,涉及哲学、历史、法学等社会学科及天文、地理、光声化电(物理、化学)等自然学科。

浙江大学金灿灿在《求是学院“中学教习”考述》一文介绍,求是书院是中国人自己创办的最早的新式高等学堂之一,在教习人选上、教学内容上、教学方法上“展现中国近代教育在这一时期兼课中西、救亡图存的文化特色”。

宋恕在求是书院教学内容上杂糅中西、包罗文史哲,远超传统的科举八股范畴,如光绪二十七年(1901)九月授课的课题,分别有动物学题、论理学题(逻辑)、论理学题等,动物学题问:“世界动物皆有知觉。夫皆有知觉,必皆有言语,但蠢简灵繁,相去甚远。昔姬期分职,与言专掌,孔圣之门,或通鸟语。……今白人精察,新得可惊;赤县古书非诬昭矣!但目界、镜界恒沙群动悉接其声,悉解其意,遥遥来日,果有期欤?”;有论理学(逻辑)题云:“能立能破、似能立似能破举例”;社会学题云:“国多海滨,民易进化说”。有历史课题云:“明末张李之乱考略”。在宋恕之前的海宁崇正讲舍的课题中,也体现了“中西杂糅、包罗文史哲”特色,光绪二十四年(1998)六月课题就有经济题“海宁商业盛衰论”、“海外经济家有自由、进步两党,其持论孰长?”;农业题“农学校赋以日本设农学士科名为韵”、“茶市赋以迩年茶业江河日下为韵”;历史题“(日本)创阳明学会、学报为开宗明义第一章,诸君子岂有意乎?”,物理题“铁路原始”、“电灯原始”等。

在教学方法上,宋恕重个性,强调启发式教育,课堂教学以学生自行研读为主。求是书院学生许寿裳回忆说“余年十九在杭州读书,最得益的老师是宋平子,他勉励学生要思想自由,不受前人束缚,要论理精严勿蹈驰鹜空虚之弊,他的教法因材而施,令学生于经史子集任择、从事并不限定一科,所以学生的思想大闢”。求是书院学生钱均夫(钱学森的父亲)也回忆说“宋氏在求是书院未到一年,学生受益甚多,校风顿变”。

杭州万佳在《求是书院在我国近代教育史上的地位极其办学经验》一文,提到“聘请平阳人宋平子主讲国文,他博闻强记,学问精深”,“自从被聘为求是书院汉文总教习后,他在教学中注重启发,先有学生自己阅读、研究,有疑问再做解答”,“从此,养成学生重自修、重思索的风气”。

绍兴文理学院钱斌在《辛亥革命前期蔡元培与求是书院事迹述略》一文介绍,蔡元培与求是书院师生的交往影响了蔡元培教育思想的形成和发展,蔡元培与求是书院教员交往中,最有代表性的是与宋恕的交往。光绪二十七年(1901)五月二十一日,也就是宋恕到求是书院的第三天,蔡元培第一次拜访了宋恕,至光绪二十八年正月初三不到八个月的时间里,两人见面有记载的就有16次。其实,蔡元培早在光绪二十五年(1899)三月在宋恕来求是书院两年前,就与求是书院师生开始交往了,为何钱斌认为蔡元培与宋恕交往最具有代表性,主要是宋恕对蔡元培学术思想和教育方式的影响,蔡元培对宋恕的《六斋卑议》作出“新会罪言,知行合一,责在时贤”的评价,蔡元培的《五十年来中国之哲学》一文较全面地介绍了宋恕学术著述,称“与康、谭同时有平阳宋恕、钱唐夏曾佑两人,都有哲学家的资格”,康是指康有为、谭是指谭嗣同,夏曾佑三位都是维新派的代表人物,蔡元培把宋恕与他们相提并论,他评价“燕生月旦人物,推论事理,不愧明通”。杭州学者杨际开说,“宋恕的思想对蔡元培人格形成打下了深深烙印”。

 

三、作诗八首  留别求是

宋恕是光绪二十七年(1901)五月十九日就聘求是书院中学总教习,十月左右辞馆,先后在馆四、五个月。宋恕在《上俞曲园师书》(1902年8月13日)中,说出了辞馆的原因,“其夏应求是书院之延往杭,虽承诸生谬重,而与院中同人新旧两党意见多相左,遂于孟冬概然辞馆”,光绪二十七年(1901)十月,求是书院总理进行替换,陆懋勋离职由劳乃宣接任。

与新旧两党有何种意见相左?宋恕在《留别杭州求是书院诸生诗》注解中提到,与旧党相左:“诸生所业, 例定于师,画一责遵 ”,而“自恕(宋恕)承令,取法象山,限规不立”,与学生是“夜夜共谈心物理,朝朝同对质文书”,“心、物理”即“心之理”、“物之理”,就是探讨人生追求、人生信念;探索事物的本质、发展规律;“质、文书”即“朴实”、“文华、 华丽”之书,就是博览众书、不论朴实还是华丽的书籍都要兼顾。这是宋恕学习的方法。而“同院中以浮嚣为新,闭塞为正者,遂皆冰炭矣”,宋恕是从清代仆学旁证博引的学术方法向探究性理、古今事理、物理的关心转变,无疑是观念与方法上的突破,与旧党大概是教育方式不同。

与新党意见相左:“劳玉初史部来作总理,于诸同职慨续延”,“(我)与(劳玉初)约先开讲堂吐宗旨,视离合为去留”,“史部不愿,即日辞席”,玉初是劳乃宣的字,他是理学家,信奉程朱理学,宋恕是佛学家,以佛理开智,大概是学术思想和教育理念不同,而道不同。之后,宋恕在《留别杭州求是书院诸生诗》中发出了“何期诸子不相鄙,乃许先生能举隅”,幸运是求是书院的学生给他半尺讲台“能举隅”的感慨;虽然“菊残桐尽拂衣去’’,但忘不了“别意王、吴未易图” 的悲伤情景。

宋恕辞馆前后,孙宝瑄曾相劝宋恕“求是一节,弟已函复仲恕兄,度足下曾鉴及矣”,并为陈汉弟辩解,“仲恕兄人极好,请(公之来求是,非勉斋之意,系仲恕独断)”,同时,陈汉弟对求是书院一事,也作出解析“求是非汉私设,一切但求心之所安”,“凡前次略有不合公理之处,恭求详细报告,以便遵改”。“求是”是指求是书院,“汉”是陈汉弟的自称。

十月,宋恕辞馆后,“季冬病温寓所,六旬不能起,诸生频来侯,愧感厚意... 作诗八章留别”。“诸生频来侯”中“诸生”是“求是书院高材生十余人”,宋恕光绪二十八年(1902)三月十二日日记“赠(书)求是书院诸生许、沈、施、郑、李、戴、汪、程、孙、张、史、吴、厉十三人”,许是许寿裳、沈是沈祖绵、施是施霖、李是李炳章、戴是戴克敦、张是张德骧、史是史久光、厉是厉家福。孙、汪、郑、程、吴五位是谁?孙可能是孙智敏杭县人,汪可能是汪宝珊。

宋恕虽离开了求是书院,但与求是书院师生来往还是比较密切。宋恕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三月至四月的日记记载,三月初一“又晤(求是书院学生)许、李、施、戴、沈六人于吴房,皆见我而来者。厉亦同来”,初五日“午下侯高梦旦...复过仲恕晤谈...学生许、李、沈、施、郑五人将至旗营访我”,三月二十三日“高梦旦、陈仲恕、汪万峰同来,仲恕赠手画山水扇一柄”,一直到四月初九离开杭州赴上海为止,但离杭前一天即初八日,“求是书院许、李、沈、施、厉来送行”,初九日“动身...高梦旦来送行”。从上述交往及宋恕在病期间“诸生频来侯”来看,宋恕与求是书院是“人走茶未凉”,“藕断丝还连”。

宋恕在求是书院教习虽只有短短四、五月,但给求是书院留下了教习要“中西杂糅、包罗文史哲”和学生要“重自修、重思索”的优良风气,并一直影响至今。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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