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根的城市(3)

2021-07-18  本文已影响0人  静添

Lost Connection 

03.断根的城市

还有一条老街,通往这座城市的肺叶。

这条街有某种仪式感,就得是过年、节假日、亲朋好友来才能去。它通往一座山,山上都是密林、上了山可以顺着东边的路,踩上长满青苔的石阶爬上一座庙;顺着西边路,踏着杂草地,不停的爬呀爬,能登顶傲岸的电视塔。

这座小山峰上矗立的电视塔代表的高度,就是这座城的最高处,我眼中的它也就是这个世界尽头的纪念塔。

老街上经常有赶集。

还记得一个个浇了糖的米花球,涂上彩色的花纹,吊了一根线贯穿,就是一只喜气的花绣球。每次,家里人都会给我买一个,我一口口嘎巴嘎巴的啃,每啃一口都担心少一掉一点。

还有转彩盘得糖画,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转个飞龙在天,然而每次都失望,都小鸟小麻雀。这种小动物的形状好做,艺人从小热锅里娴熟的舀出满勺糖,飞快的在大理石板上作画。

我只盼着他多画两笔,这样子我的小动物能厚实些。边想他边就画完了,还用钢片捻一捻,把糖线摊薄,成为小鸟或者蝴蝶的翅膀,再趁热安置上一根新鲜的细竹棍,撒上芝麻。拿到手的糖画,不到一分钟就被我消灭了。

糖人不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一想到这条街的捏面人,一股诱人的小麦粉香扑面而来,直奔味蕾,我来不及咽回口水就问:能吃不,多少钱?

师傅带着微笑扶下眼镜,问我要个什么面人。我说,要个仙女。5毛钱。

我赶紧死皮老脸拖着我妈不给走,像猴子般立刻双手双脚缠绕我妈的双腿。这招一贯很灵,换来我妈的白眼和一通嫌弃,立刻给了规矩,要了面人就不给买冰棍。行。

捏面人师傅一听我指令,左手拿出一根新鲜的竹签,右手打开面团抽屉,里面各色面团,师傅掐小团白面就手指灵活的舞动起来。只见仙女上半身肩胸腰模样都有了。

他又取了粉色的面做成上窄下宽穿裙子的下半截,轻巧的和上半身安置在一起。接着用各种颜色的面来镶嵌衣裙的边,用细细的钢针压了微小的紫色花朵,点缀在衣服上。

最后是制作手臂和宽宽的袖笼。只见他抽根小细签,把仙女的手环绕在上面,再拿出刻刀,仙女一手五指被打造的清清楚楚,根根分明,毫不含糊。

我说,我要给仙女戴个戒指。师傅拿出黑色面团,用钢针挑出蚂蚁大小一粒,两个手指一搓就成了。

他边做我边闻着面香,反复问,能吃不能吃不。师傅说,不能。

等了好大一会儿,大人们等不及都去老街茶店坐着喝茶了,小朋友们紧紧的盯着面人仙女等她出世,想象着把她吃进嘴里的味道。

旁边的老茶馆都是老爷子们吊水烟袋、水烟筒的地儿,满屋里烟雾缭绕,我妈喝了碗茶,可能是茶水又浓,吃进去立刻把先前吃饭带的油腥撵没了,肚子瞬间饿的慌,就买了个饼。这饼也是我最爱 ,赶集的时候才会有。

烧着炭火的黑色大火盆,上面架着平底大铁锅,里面炕着粘满油酥的饼。

一枚拿手里,还没掰开我都分外珍惜,珍惜这层金黄的被猪油浸透的油酥会趁我不备掉落。等我吃完表层的油酥,撕开这饼,面体露出均匀的葱花和细小的花椒面,升腾着热气。

人们熙熙攘攘走来走去,我只见到我喜欢的,我留意的。

等我从北京回到这里,老街没了赶集,在低矮的木房子边,居民们拉起红布条幅,写着:谢绝搬迁。

老街有菜场,通往老街的巷道就是菜场。

我经常陪我妈绕远路来这里买菜,她说这里的菜又便宜又好。一只只黑铁丝编织的菜框,四角拉着尼龙绳,一根根压弯的扁担担在两只篮子上。

我不记得我妈喜欢买哪些菜,怎么讲价,只记得一条湿漉漉的小石板路,怎么走也走不完,我也不舍得走完。我时常趁我妈买菜就自顾自看这些老房子,比我家的古老,比我家的多了精致的小院。

里面会走出老太太,穿着素净,戴着发箍,手里拿着珠子串的手袋,手拄拐杖去买菜。

小巷两边的菜框子自然排成两条弯弯曲曲的线,中间人来人往。菜框子后的老房子的大都是两层,最多三层高,涂着红色、蓝色、甚至还用黄色的油漆;一小片接一小片的错落有致的屋檐,屋檐下燕子来做窝,进进出出。

我就怕它们飞的时候撞上密密麻麻的电线,这种情况似乎罕见。

偶尔见到一家没有开前店的院落,只有一扇小木门,安安静静张开着,过道里黑,世界的那头很敞亮。

过道里一股阴湿的泥土、木头的混合味,越往里走越别有洞天,忽然间院子宽敞起来,这是个小花园呀。院子中央用花盆装着体积庞大缀满花朵的地中海天竺葵,墙边爬着一丛出墙头的粉蔷薇,还有一棵开着石榴花的石榴树,叶子不大不小,个子不高也不矮。

这个院子住了四家人。一个小姐姐靠着门边歪头看着我,她的妈妈在窗子里系着围裙揉着面。一只小狗不声不响跑出过道去了另一边,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这里有阳光特别温暖。

我妈叫我了,我赶紧跑出过道。过道这边人潮人海,吵吵闹闹,我也听不到那头的小鸟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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