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2008年5月12日的回忆

又是一年的5.12，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四年，可当年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

我的家乡在四川广安的一个小镇上，虽然离汶川不算近，但当年也算是亲历了极其猛烈的大地震颤。

2008年5月，我还未满12岁，正在读小学六年级。我爸妈都是镇上中学的老师，小学和中学隔着步行近十分钟的路程。

5月12号这天，我患了感冒，请了假在家里休息。上午休息了一整个上午，听着新闻三十分吃完午饭后，我们照例坐在电视机前看随后播出的今日说法，接近一点时节目结束，爸妈都进卧室睡午觉去了，我则继续看电视，后来看的什么倒已经记不清了。

我看着看着就忘记了时间，这时我爸爸起了床，打开卧室门走了出来，看了看我就去了厕所，我瞟了一眼墙上的钟，大约是两点二十五分。

然后我一方面怕爸爸说我，怎么看这么久的电视也不睡午觉，另一方面其实已经感觉良好没有什么不适了但还是不想去上学，生怕他们发现我感冒已经好了让我去上学，就迅速关掉电视，进到自己的房间，脱掉裤子上了床。

就在我刚躺下后不久，我先是听见了阳台的窗户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随后我睡的那种四个腿是铁的中间是网格的床开始剧烈摇晃。但前几秒钟的时间里我对此异常还并未在意，侧了个身，心想：干嘛啊？摇什么摇？哎呀，摇就摇吧！

但几秒钟后，我猛地觉得不对劲（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突然就从不在意变成了意识到不对劲），于是迅速穿上了裤子跑出了卧室，这时妈妈从隔壁卧室出来，爸爸同时从厕所走过来，事后他说其实当时他在厕所并没有多大感觉（我们住在一楼），我妈则大喊着：“地震了，快点！快点！”然后把我和爸爸往外推。

慌乱之中，我一脚穿着红色的凉拖鞋，另一只脚则踏着我爸的运动鞋，跑了出去。

此刻外面的小操场已经跑出来不少人（我们住在中学里面），旁边的教学楼上也站满了学生，有的还在往下望，有的在往下跑。

我听见大人们七嘴八舌地猜测到底是哪里地震了，还有人直接说可能就是我们这里……虽然当时对地震的认知完完全全停留在课本上，并且我一直认为这些大的灾难是离我很远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躺在床上的前几秒对此灾难还完全不在意），但心里难免还是很害怕的。

随后有叔叔发现了我穿的鞋子，引得大家笑了好一阵。

之后我们都呆在室外不敢进屋，学校也把学生全部召集到了后面的田径运动场，随即让走读的学生都回了家。

我在小学的同学们也陆陆续续回家，离的近的告诉我学校宣布了停课。

我还在外面不敢进屋时，爸爸进去打开了电脑，知道了震中是在汶川。

后来是接连不断的余震，虽然已经不记得停课停了多久，但我仍旧记得我曾经提着鞋从朋友五楼的家跑下去，也曾在上数学课时突然跟着同学和老师跑下教学楼，还曾在半夜被小姨摇醒让我和表妹赶紧下楼……

有一天晚上我被爸妈说话和电视的声音吵醒，发现他们正把家里的凉板床往外搬，电视里则正放着某位专家对地震的分析，他们说：“还是好吓人呐！”

然后我们就在屋外的一棵小黄果树下睡了好几天，学校没有确切的返校时间，但有好几次停课延长的消息我都是在树下睡觉时听见隔壁床的中学领导接电话时提前确认的。

后来，我就在爸妈的学校上初中，到了5月12号这天，我会跟从外地回来的同学讲这些事。高中，我去了离家几十公里的另一个市，到了5月12号这天，我们一个宿舍的同学也会一起讨论当年当日各自的情形。大学，我去了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山东，到了5月12号这天，我们一整个宿舍的舍友都会听我讲当时的情形，她们却已不能感同身受。读硕士时，我又回了四川，5月12号这天，我在食堂吃饭时会跟来自全国各地的几个朋友讲我当时的经历，她们一开始也并未有多少感触，只是会感叹好吓人……直到19年宜宾的6级地震，成都也有强烈震感，当天晚上我和室友都几乎失眠……

当年我所在的家乡，离汶川近四百公里，但那几秒钟的震颤就足以让我我永生难忘，而且每次想起来都心有余悸，真的难以想象更近的、就在震中的人们，他们当时经历了怎样的恐惧，怎样的绝望。我常常恨在向别人阐述我当时的感受时不能使人身临其境，但比起他们，我的经历和感受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渐渐地，我已经不想也很少再对别人说起那日的事了，但每到这个日子，心里还是会不自觉地涌现回忆。每次这些记忆我都是用嘴说出来，从未用文字记录过，不知为何今年就想把它写下来。

也许是因为近几天我的家乡，那个不过巴掌大的小镇竟也出现了新冠确诊病例，爸妈的学校也在前天晚上的半夜全校核酸，让虽然身在几百公里外的我又想起了当年在黄果树下睡觉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