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不爱你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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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以后，在喜妮跟明仔闹离婚的日子里，明仔总是在想，当初我到底看上她什么呢？他是个笨头笨脑的人，一时想不出头绪，正如他怎么也想不通喜妮现在为什么要离开他。“你爱喜妮吗？”他的母亲林大娘早把喜妮变心的消息告诉了他在南京的一个舅舅，因为这个舅舅是他们家的主心骨。舅舅便问明仔。明仔想了想，点点头，说爱。“你这些年到底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他说没有。舅舅接着说：“最近你哪里惹了她了？”明仔说：“大年初五那天早上，她要我起来放炮仗，我不肯起来，她就挠我痒痒，我受不了，就踢到了她……”舅舅说：“唔，这属于家暴！”又说，“你自己感觉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呢？”明仔低下头，说：“恐怕没有了。”舅舅说：“如果就是你说的这回事，我看喜妮是生气了，我来劝劝她。你呢，也要争取主动，如果你对她还有感情。”明仔点了点头。
舅舅走了，明仔的心里空落落的。他记得十年前的七月初五，喜妮在她的父母陪同下来了。她真的不算一个特别好看的姑娘：脸显得稍微大些，脑门上方的头发向后梳着，别着几根发夹，这样圆圆的脑门便露出来，两只眼睛也是圆圆的，由于鼻梁不高，因此眼睛显得稍微扁平了些，两个腮帮非常饱满，脸上有几颗痣，最显眼的是下巴上的一颗，很大，像毛主席那样的。画着淡妆，但能看到脂粉底下略显粗糙的皮肤。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无袖丝绸小衫，胸脯挺挺的，在头顶射灯的照射和室内冷气的吹拂下波光闪闪，站立的时候，腰间显得很空旷，显然她长着一个小蛮腰。一条浅色牛仔短裤，包裹着饱满的臀部，长筒丝袜罩着的两条腿看上去修长而富有弹性，脚蹬一双尖头细跟黑皮鞋。到底在苏南打工久了，姑娘非常时尚，他想。这让明仔感到稍微满意了些。
姑娘的举止落落大方，进屋后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便双手背到后面从上到下抹了一下饱满的屁股坐下来。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格局：段叔坐在中间朝门的主位，他的左手边依次坐着喜妮的爸爸妈妈和喜妮，右手边依次坐着明仔的父母和明仔，两家人的六张脸一一相对。服务员把精美的菜单自然地递给明仔，明仔的手好像被烫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在大饭店里点过菜。他抬头望了望父亲，又看了看母亲，憋得羞红了脸。见他们的脸上都显出了无措的神色，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翻看起来。在他的眼里，那些菜贵得吓人，一份淮扬小炒也要二十块钱，至于那些清蒸鱼啊、大虾啊、红烧肉啊什么的，价格都在大几十块。忽然他灵机一动，将菜单交给了对面的喜妮，羞红着脸，说：“看看你喜欢吃什么。”姑娘稍稍推辞了一下，点了一份龙虾、一份清蒸鲈鱼，然后把菜单又交给了明仔。明仔脑袋里飞速地做着加法，一份龙虾168元，一份清蒸鲈鱼58元，两样加起来就二百多块了！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硬着头皮撑着，于是他又把菜单递给对面的喜妮父母，微笑着说：“叔叔阿姨看看点什么菜。”喜妮父母坚辞不点，段叔开始打圆场了，说：“明仔啊，几年不见，你越来越有礼貌啦！大家初次见面，客气，那就由我这个媒人来点吧！”说完拿过菜单，又点了十多样菜，明仔的心里默默地计算着钱数。好在段叔是个有经验的，点的菜体面而又不太费，估计有六百块左右了。服务员一一记下来，又问喝什么酒水，还是段叔说话了：“白酒就来瓶海之蓝吧。让我们祝愿这两个娃子将来感情像海一样深！饮料嘛，两瓶果粒橙。”还不错，口袋里的钱够用了。老林夫妇在旁边脸色煞白，段叔每报一个菜名，他们的心头都咯噔一下。等到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心里才定下来。
大家消停了，各人在自己的座位上端坐着。父母之间聊了些熟人、孩子和庄稼话题。老林说：“嗨，说起来我们都不远啊！”喜妮父母把刚才点菜的一幕看在眼里，知道这家子没有钱，便冷冷地说：“不远不远。”段叔说：“明仔啊，你宣布开始吧！”明仔忙说：“段叔叔你说，还是你说！”段叔让明仔给大家斟好酒水，端着酒杯站起来，大声说：“这个、今天对林家和孙家是个重要的日子，这个、由我这个两家都熟悉的人牵线，这个、希望两个娃子能够结成一对！我们共同举杯。”老林夫妇赶紧举起杯子，老孙夫妇则犹豫了一下，还是举起了杯子。段叔、老林夫妇、明仔和喜妮将杯中酒水喝完，老孙夫妇浅浅地抿了一口。段叔说：“这个、做亲嘛，看缘分。这个、现在社会，能不能做成亲，娃子说了算，我们做父母的只能当个参谋……”林大娘忙接口说：“就是哎，就是哎！小的说了算！我们做……”老林忙在桌下用膝盖碰了碰她的腿，她打住了话头。段叔说：“我看这两个娃子很般配。当然了，他们如果没有对上眼，我们觉得般配也没用！但话说回来，就算今天看上眼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觉得不合适了，也没什么！”老林夫妇连声附和。段叔又说：“老林，老孙，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今天事情成也罢，不成也罢，大家认识一场也没什么坏处！”林大娘说：“就……”老林在桌子底下又碰她一下，她才住了口。
喜妮趁此机会细细地端详了明仔，她的大眼睛里闪出了动人的光。明仔也不时地拿眼瞟着喜妮，每回与喜妮目光相遇的时候都显出惶恐的样子，迅速把目光移开。这些情景都被喜妮妈看在眼里，她的眉头皱了又皱，拿眼神去抽打女儿。酒过三巡，明仔的脸上早已红得像个烧熟的虾子，他似乎听到了大人们的谈话，似乎也没有听到。他的意识里，喜妮的圆鼓鼓的乳房和浑圆的屁股是那样令人神往。他有了生理反应了，他觉得很尴尬，好在是坐着，别人看不见，但臊得脸愈加红了。他盼望午餐早点结束，然后立即能把喜妮抱在怀里，不停地抚摸她的奶子……
在这次相亲之前，明仔谈过好几个女孩，长得都还不错，所以他第一眼并没有看上喜妮。他也曾跟其中的两个上过床，所以对于鱼水之乐是有经验的，其中一个杭州姑娘还怀了孕，女孩不愿意跟他了，他几乎花费了全部积蓄，带姑娘去打了胎。所以虽然他在南京工作了好几年，每个月也有三千块左右的收入，但手头一向很窘迫。在几次恋爱失败后，他总结一条，就是最好能找一个老家的姑娘做老婆。今天看到喜妮，虽然脸蛋不怎么样，但那身材，那眉眼还是让他动心的。他正在胡思乱想着，段叔又说话了：“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算认识一下，你们两家各自回去商量商量，要尊重娃子的意见。两个娃子呢，互相留个电话。成呢，最好；不成呢，往后做个朋友也不错。让我们再次举杯，所谓‘生意不成人意在’。”这最后一句段叔说得很不恰当，明仔没听清楚，机械地和喜妮互相留了电话。他觉得愿望落空了。他下意识地瞥了喜妮一眼，发现喜妮也瞥了自己一眼，两个人迅速收回了目光。老孙夫妇也没有打招呼便拉着喜妮走了。
从台湾小镇出来的时候，身后是那群男女一叠声的叫喊：“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明仔的头脑嗡嗡地，糊里糊涂地跟在父母身后。外面是毒花花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