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

翌日。

众人早早起来，整装待发。如此数十人同行，一路欢声笑语。

唯有君瑜一人，落寞地坐在竹轿上。显然昨晚她一人独寝，自小与文艾两人共居一院，多有照应，即便人前人后，冷冷清清，都是相依为伴。

此时，君瑜心下多少埋怨，嗔怪文艾昨晚没有探望自己，且昨夜伤患处肿痛异常，如此熬了一宿，白日虽无表态，却是一脸愁闷。

她似是被遗弃一般，不觉为然。

且闹市人集，车龙马水，叫卖哟呵不断，文艾中途买了些小点与蜜饯，给予君瑜聊以慰藉，他多少看出君瑜脸色不好。

今天似比往常热闹不少，大概是因为文府太夫人大寿的缘故，熙熙攘攘的人群，连洋车都有数辆。

“你们知道么？今天是文太夫人六十大寿。”

“怪不得，今日马车比往日多了许多，就连这洋车都有好几辆。若是平日，哪能看到这般稀罕物件，听说来往的尽是些达官贵人呢。”

“我也听说文府请了戏团，南街大演三天三夜，分文不取且有免费的茶点享用。”

“这有什么？玉屏街的轻舟流水浮灯宴，那可是前所未有之盛况。”

那人言辞激动，说出时洋洋得意，而在场之人无不心生向往，这轻舟流水浮灯宴可不比一般的流水宴。

在这青山镇玉屏街，有一泛溪流，清泉从玉屏山峰流下，两岸青石堆砌，蜿蜒曲折，三座拱桥宛若弯月，倒挂衔岸而相应各处，其中桃花点缀、珠草丛生，以玉峰为景，皆可入画。

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这三泉月拱因水势缓急，羽调皆有不同，如笛声悠起，且山水清明鱼衔月，花静无语风有声，此景旖旎，恰似风情。

如今轻舟流水浮灯宴，即是在这玉屏街上，以轻舟传菜而络绎不绝，上完菜肴之后，在水中放置花灯，一直到夜宴结束，以示祈福平安之意，还有画舫夜游奏乐，两岸宾客在欢享美味佳肴时，亦可赏月听曲，好不乐哉。

“不过哗众取宠，文府如此穷奢极欲，再逢乱世，必定家破人亡！”

即在众人聚谈时，突有一人义愤填膺，他言辞不善，极为嚣张跋扈。

但他那话如泼凉水，已然扫了众人兴致。

只见那人披头散发，一身粗旧布衣，浑浑噩噩，散着浓烈地酒气，不知所遇何种沮丧，大白天便喝的酩酊大醉。

人群中有人劝诫：“这不是王二么？怎么突然变这样了，说出的话，怎么这么不中听。”

“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酒疯子！”

……

人群中，七嘴八舌，指手画脚。

“这老王家，家门不幸啊，二儿子刚娶媳妇，可这女人不守妇道，大白天的背着丈夫下农活时，偷汉子被王老爷子撞见，这王老身子骨不行，可人脾气暴躁，一时血气攻心，便躺地不起，吃了文家药铺开的药也是无济于事，加上老人上了年纪，一番折腾后，老人撒手西归，而这王二，从此消极度日，流连于风月。”

却有一人叹气道，那人声音低沉而厚重，正是玉屏棋室的郑老。

这王二推开围观的人，大声嚷嚷着：“谁需要你们同情，一群毫无骨气之人！”

王二的酒后气话，让许多人心生不悦，他喝得烂醉，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阵干呕，而众人一脸嫌弃，纷纷避而远之。

此时文艾一行人刚好路过，文艾见到，心生悲悯，欲上前扶起醉汉，却被文清强拉着不肯放行，他身体本就有些不适，恍惚间被文清搀扶着，即也放弃了。

见到文府之人，行人一一作散，唯有那王二蜷缩在街头暗角，似哭似笑，疯疯癫癫，生人不敢靠近。

文艾迷糊间，发觉似有人注视自己，他抬头寻视人群，发现郑老正和颜悦色的看着自己，两人即遥相施礼。

文府之人渐渐消失在闹市，这郑老欲解下衣衫时，身后却传来问语。

“郑老棋师，您在这市井中也算小有名气，而且算是长辈，怎么向晚辈如此拘礼？”

那郑老笑道：“若论棋艺，我与他伯仲之间，故而称兄道弟；若论医术，我与他天壤云泥，当可受此礼。上次棋馆行医之事，此子惊为天人啊。”

“莫非！上次棋馆行医之事，便是这少年？！”这年轻人恍然大悟。

即在那天，年轻人并未去棋馆，只是偶然听之，可此事却被人说的神乎其技，他初时不信，觉得不过以讹传讹罢了。如今从郑老口中证实，他难以置信！

“正是！他小小年纪，熟知医理，并有自己独特的见解，非常人所能及，称得上在世小华佗。”郑老抚着山羊须轻笑道，并向着王家老二方羽走去，将解下的外衫盖在其身上，然后背对这年轻人兴叹，“年轻人，我记得你是张老幼子吧。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这世道将乱，唯有你们后辈撑起。”

郑老说完话，负手离去，这张舟行思索着老人话语，一阵激灵，不亚于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