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人三台戏
二十多年前,有位老领导曾经用无可奈何的表情、无可奈何的语调感慨:“花子,人到位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活得可不好活!”我调皮道:“那你是说上没老下没小,一个人活得好活?”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你要是这么说,就是趴圪梁抬扛了。你知不知道:东正房住的我们两口子,西正房两娃写作业,东房是八十七岁的老大大,西房是八十三岁的老外母,吃喝拉撒不用说,一屋一个炕炉子一个洋炉子,我算算每天我得倒多少灰,打多少碳?更不要说老的常年进出医院。关键是哪头都得哄着,一不顺心,脾气都要比我大。你娃娃年轻,慢慢的你就懂了——”我那时叫个懵懂。
不知不觉青春散场,一个猛子我就砸进了中年。突然间看眼前摇摇晃晃的老妈妈,心中升起无名的恐慌——
以我为圆心,以最亲的距离为半径画圆,在圆上等距离站着三位老人:婆妈、奶妈、亲妈。三个女人三台戏,各是各的故事,各有各的精彩。如果拍成电影,兴许就能打入好莱坞。别样的人生铸就了别样的个性,三个女人都不简单,都不是“善査”,这里允许我偷笑一下下,再与你慢慢道来。
关于婆婆。婆妈今年七十二,她是三个女人中年龄最小的,也是命运最多桀的。丈夫早逝,留下三个年幼的孩子。婆妈三十四岁守寡,一个人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种地、养鸡、放羊,风里雨里,泥里水里,当妈又当爹。放羊在山上昏过去,被风吹醒,还要背上草吆上羊赶回家做饭;半夜浇地,顺水踩空踏入墓穴,水淹至脖子险险丧命。她靠卖羊、卖鸡蛋硬是把三个孩子送进了中专大学的校门,除了一脸坚韧,从没叫过一声苦一声累。生活的艰辛留给她一身病痛,还有坚强不屈的性格。婆妈就是这样的女强人。
我与婆婆一个锅里面搅稀稠已经二十多年了。若说没有矛盾,那是假的。生活所逼练就了她强势的性格,哪哪都要强,喜欢做主,喜欢包揽营生,慢慢的我也就摸清了门头脚道,(偷笑)先把厨房主阵地让位于她,平日里家中大事小情时不时的请示一下,让她始终有地位重要,受人尊重的感觉,始终有老母鸡呵护小鸡的快慰。至于生活中的鸡毛蒜皮,那是婆婆嘴碎,媳妇子耳顽,随进随出没心没肺从不正面反驳。腿痛时,悄悄为她递上一个暖宝宝;领她去看看医生,端水煎药,寻常用短。暖心是事多做,刺耳的话少说。我以为以柔克钢,阴阳互补总能化解许多矛盾。近几年,我教会了婆妈上网聊天,在手机上玩麻将、扑克,特别是迷上全民K歌以来,她听听山曲儿、二人台,没人的时候自己K上一把。婆媳聊天也有了共同语言,关键是她兴趣爱好多了,不知不觉已经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乐享天仑”上来。
其实,家,是讲亲情的地方,不是说道理的地方。有时候糊涂一下下,耍一耍滑头,和一和西泥,擦着抹着过得去就好了。因为两代人成长的环境不同,生活理念肯定不一样,婆媳如何相处,从古至今没有固定的模板,只要用“心”,我想一切都有可能。
再来说说我的奶妈。奶妈今年八十四了,她的一生就是一部传奇剧。因为少吃没穿,她五六岁才托着两个小板凳学会走路,十二岁给人当童养媳,不忍打骂吞过大烟,后靠给别人纺线织布自己养活自己长大成人,解放后,她上演了与童养媳绝裂,自由恋爱的华美乐彰,她就是河曲版的“小青”、“刘巧儿”。奶妈一生有八个孩子,自己有四个,给别人家奶了四个,她把一生的心血全部无私地奉献给了八个子女。多少回梦里醒来看到她在油灯下锥底纳邦的身影;多少回早上醒来,总是看到奶妈做好的11碗酸粥从大到位小早已摆上(奶老娘常住)炕沿。现如今,奶妈老了,但她过惯了大家庭的生活,就怕寂寞,点兵点将指名要人来陪。所以我的家可以一星期不收拾,奶妈的家一周必打扫两回;所以无论多忙,都要抽空和奶妈在一个被窝里,拉着手听她唠唠旧事。奶妈老了,行动迟缓,言不达意,错认亲人,甚至忘记穿衣。奶妈老了,拉着我不放手要我整天整天陪她。每看她一次,“子欲养而亲不待”这话就在心头翻上一次。那一天,我按门铃,她竟然走不了路爬出来开门,看着她无助的眼神,刹那间我蹲在地上拥她入怀,眼泪象断线的珠子,心疼她与可怜她不能用言语来诉说。我捧着她的脸仔细端祥“你怎灰成个这?”她言语缰迟,鹦鹉学舌,:“怎灰成个这?不知道!”抱着她我只有一个心愿:我愿用我的陪伴,唤回她一天一天精爽的日子
最后说说亲妈。亲妈的一生是经典版的《乡村女教师》。妈五九年五寨师范毕业。她几十年如一日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为乡村的孩子们倾尽心血。那个年代,妈带的是复式班,或一三五,或幼二四,全校的音体美都是她。记忆中,每天中午和晚上,我家炕沿边上都趴满补课的学生;记忆中,午休的时候母亲总在巡河,因为怕学生耍水出事。母亲四十三年教书育人,牙磨成圪齐齐,嘴磨成薄片片,芬芳桃李满天下,留下个不能算是职业病的职业病:见不得娃娃哭闹。所以我们姐妹两住娘家,吃了饭赶紧走人。隔三差五去看看她,多的是理解,多的是聆听,更多的时候是谈论一下她关心的时事新闻。
亲妈也老了。儿时她教我唱歌。现在我来教她唱歌。她掉了门牙唱歌露风,不要紧;她老记不住歌词,不要紧;她老是跑调,不要紧;最主要的是她高兴。她唱起老歌来声音洪亮,两眼放出异彩,仿佛又找回了当年舞台上的风彩。
亲妈今年八十一了,去年秋天生了一场病,胃口不如过去好了,腿脚不如过去灵便了,腰板也不如过去硬朗了,儿女们想为她分担一点,她总是倔强地以锻炼身体为借口谢绝帮助。我们能做的也就是为跑跑腿买办点零碎,坐下来陪陪她唠唠家常。必要的时候来点“硬”的,强制服务一下。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关于孝顺,我的理解很字面,孝就是家中有子,就是陪伴左右;顺就是顺心顺意。三个女人三台戏,一个比一个不简单。因为各自的心路历程不同,个性爱好也不一样,情感世界各有各看重的方面,所以行孝,不能一视同仁,而是要“因地制宜”、“因人而异”。
有时,她们之间也有闲话,攀比,作为亲情的传递使者,我们要捡好听的说,不传敏感的话;好事夸大了说,灰事能不说尽量不说,保持她们之间有“礼”有“距”,必竟和谐相处才是过日子的硬道理。
人到中年,我还希望自己多挣点钱,这样我才可以爱我所爱,呵护我想要呵护的人。我愿用我的爱挽留她们摇摇欲坠的晚年,以我努力的速度尽量追赶妈们老去的速度。
累吗?真累!累并快乐着!不信你来看:腊月二十九单位放假,下午我去给奶妈送年礼,为她理发,剪指甲并聊天安抚。然后给亲妈送年礼,剪头发剪指甲并聊天,顺便带回要洗的衣服。晚上回来又给婆妈剪了个头发。洗完一家老小的衣服,子夜的钟声刚好响起。呵呵,没办法!谁怨她们就凭信咱这高超的二把刀手艺呢?累并快乐着!
三个女人三台戏,头脑灵活来应对。
关于孝顺,我写我心,就是这样的,你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