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4.03日记,看完莫言访谈录的感受(原创)
昨天刮了一天风,连续几天都是二十多度的气温降下来了,今早上又听外面淅淅沥沥下了一阵小雨,不过很快就放晴了,变成了很可贵的阳光明媚的天气。
田野里的杨柳榆槐和花花草草们都醒过来了,满眼是梦幻一般的嫩绿,一切植物都在枯草和野火烧过后的灰烬里强劲的生长。
看莫言访谈录,这是2012年10月16日中央电视台女主持人董倩采访刚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莫言的采访录像。
整个过程莫言显得有些疲惫,但是很细致的回答了董倩的所有问题,思路清晰,普通话标准,表情温馨。莫言的回答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态度的低调,诚实,朴实,平易近人。回答内容涉及获奖感受、小时候的学习表现、小时候的阅读和写作、创作带来命运的转折、创作的经历、创作的难关等。莫言毫无保留的说出了事实的真相。
比如挨饿,这是莫言感受最深的记忆,在他的好几部小说里都有表现,孩提时身体的记忆,一直刻骨铭心。他带记者们看了他的故居,那所农村的土房子,一间间的土房子,木窗棂,使我想起我的家,我住过的平顶土房,承载了多少苦难和关爱,也是每一个中国农民的家园。他的关于饥饿,关于小时候如何如饥似渴的快速阅读借来的书,以及母亲省吃俭用深明大义为自己掏出一大笔钱买邻居的《中国通史简编》的故事,让人想起伟大的母爱,一位勤劳坚韧的农村妇女,简直催人泪下。
生活、阅读和他听来的故事就是他的素材,再加上他天赋的想象力,他会虚构人物和故事,使他的作文能力从小就脱颖而出,“小学生的作文被拿到中学当做范文来朗读”这种经历对于一个优秀作家的影响是巨大的,也是对他勤奋好学的回报。
后来莫言在当兵期间因为一篇作品的发表被部队提干,这彻底改变了一个农民的命运--“变成了一个吃国库粮的人了,因为这我不要回农村了,不必再去面朝黄土背朝天了,即便离开军队也会被安排一个助理员一类的工作。”--他紧接着回忆起父亲知道这个好消息时的表现--”父亲什么也没说,拿起水瓢从缸里舀起半瓢水仰头咕嘟咕嘟喝下去,然后说(这时莫言一抬头,一挥手,模仿父亲的动作)‘天还不晌,再干会儿,’然后扛起锄头又出去了。”莫言说父亲的这套动作表现了他当时的悲喜交集的心情。
我想,如果是普通的采访对象,是不会用这些形象化的语言来描述父亲的,可见作家绘声绘色的本能已经融化到他的性格中去。
他年轻时的作品很多,有很多都获奖了,但是他还是很诚恳的告诉董倩,那时的作品很多都是模仿之作,是用高明的手法模仿别人文章的氛围、语言、节奏等等,”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它的范本在哪里“,莫言毫不隐晦的说。接着莫言又说了自己过去一篇《岛上的风》的小说完全是自己虚构的,生活细节都是查的《辞海》上的东西,”编辑问我:‘你在海岛上当过多少年兵啊?’我说一天都没当过,在《辞海》里当的。“
一个刚刚获奖成为万众瞩目的作家能够如此诚恳的和盘托出自己的创作真相,肯定和他诚实谦虚的性格有关。
他对比自己年轻时期创作的《红高粱》和后来学习了理论以后的作品,说学习了理论后的作品严谨,别人挑不出明显的毛病,但显得很匠气,相反他还是很喜欢自己不学理论时创作的东西,说他们 ”是天籁,是才气“。《丰乳肥臀》是他个人认为的创作顶峰。表达了他对民间苦难承受者的爱戴、同情、和关怀。读过的人都知道这本书其实是在讴歌生命的意义和伟大的母亲。
然后他谈到了创作的瓶颈,在遇到难以突破的问题时自己是如何度过的,写不出来怎么办?他是用写另一部作品的办法来过渡的,他说是在等待灵感,我想是他在把精力放到别处时,他的潜意识仍在日日夜夜的思考那个写不出来的问题,结果写完这部再续写原来那部竟然“势如破竹”。他说的这些创作感受都是很真实的。
接下来,他客观的评价了文学的作用,莫言承认文学作品对社会发生的作用是”很微弱“的,“因为艺术的多元化,除了文学,还有其他的艺术都可以取到潜移默化熏陶、提高修养的作用。你不能指望一个人读了你的一篇小说后变成了君子。”然后他到了自己文学创作的标准--不愿意重复自己,更不愿意重复别人。
最后董倩问他:获奖后你幸福吗?莫言坦言他没想过这个问题,相对的,他感受到的是更大的压力,因为获奖,他成为媒体的关注对象,这扰乱了他平静的创作生活,他说:“也要时时刻刻绷紧神经来准备应对别人的责难。”
董倩在整个采访中举止得体,表情丰富,思维敏捷,插话及时,所提问题的水平与被采访者旗鼓相当,善解人意,展露了一个着名主持人的职业素养。
我对莫言的认识仅仅是中学时期读过他的一本短篇小说集《猫事荟萃》,记得是几篇写文革时期和饥荒时期农村题材的短篇小说。令人难忘的是他那使读者身临其境的表现手法,颜色、声音、味道、触觉、形状、通感,超自然感觉……的再现,让读者很容易融入到一个艺术的世界里去感受那些人物的喜怒哀乐,感受那个时代的荒诞悲壮。这几篇小说都很有思想、人物、语言方面的个性,这是我在别人的小说里看不到的。
再就是他在写作时的诚恳态度,他似乎没有什么藏着掖着不敢写的东西,一些令人感觉难以启齿的话题、难以承受的苦难、难以描述的对象他都很认真的用形象化的语言和含着眼泪的幽默表现出来了,这些乡土小说曾经打动过我。
最近,我在网上看到他在东亚文学论坛上的演讲--《让我告诉你,哪些人有罪?》,看完深受感动。他在演讲里揭露了现代社会穷奢极欲破坏境荼毒人心的罪恶,指出了中国传统文化里那些“清心寡欲、安贫乐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处世原则被现代人无情抛弃,人们追名逐利,如蝇嗜血,欲望填不满,没有“放下”的智慧。我曾经把它换了一个题目《莫言告诉你为什么要隐居》发到百度贴吧隐居吧,结果很受吧友好评,吧里有很多对现实不满,追求自我完善的隐士,他们看完这篇演讲都交口称赞莫言是一个很有传统文人风骨的正直的作家。
他的《天堂蒜薹之歌》,是一部怒书,是因为一件真实的事情激怒了他。山东苍山县发生的蒜薹事件,那个县盛产蒜薹,但因为官员的贪腐和渎职,对外来拉蒜薹的汽车乱收费,企图从中拿好处,吓得外地汽车不敢来,因此,农民收获的大量蒜薹卖不出去,成千上万斤蒜薹都烂掉了。愤怒的农民们将卖不出去的蒜薹堵住县政府大门,放火烧了县政府大楼。这件事引起很大反响,媒体的报道是各打五十大板。最后的结果是,官员被撤职,带头和县里说事的农民被逮捕法办。这件事的处理方式激起了莫言的愤怒,他说他骨子里是个农民,尽管农民的方式有不对之处,他还是要和农民站在一边为农民说话。蒜薹事件还使他想到了他的四叔。他四叔和一条怀犊的母牛被迎面开来的汽车猛烈撞死的事一下子又涌上他的心头。那辆汽车是给乡党委书记送盖房材料的,司机会开拖拉机,但无驾驶证,赔3000元了事,乡党委书记始终不露面,一句安慰安抚的话都没有。一条人命两头牛命,只值3000元,对莫言的刺激太大,但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他用作品控诉社会的黑暗和官员的渎职无人性,莫言如果不是对农民十分了解、十分同情、十分关爱,他写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