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短篇小说基础课简友广场

这个冬天不太冷|作业

2024-04-01  本文已影响0人  华年小筑
创意作业:《如果大学封门》中的那个女人。

杏儿拖着疲惫的身体独自一个人走在夜幕沉沉的巷子里。北京很大,杏儿十八岁来到这个城市,十几年过去,她依然对这个城市很陌生。熟悉的只有围绕她蜗居的西郊这片方圆十几公里的土地。

街角的路灯今天又不知抽什么疯,忽明忽暗的。西北风撕扯得邪乎,八十来斤的杏儿缩着脖子东倒西歪地走着,脑壳被风吹得“嗡嗡”的,七八百米的路程硬生生走得她浑身酸疼。她两手拢在袖子里,身体努力前倾,眯着眼睛向前睇着,不远处低矮的,参差不齐的小平房挤在深深的巷子里,像两边高耸的怪兽屙出的粑粑,丑陋的,奇形怪状的歪着。

拐了很多个弯,终于看到那个破旧的四合院了,杏儿僵硬着身子背转身用屁股顶开正门边上的一个小门。屋子没比外面暖和多少,至少没风,杏儿满足地叹了口气。十几平的鸽子笼,还没她家乡的猪圈大,“妈的,要几百块租金,怎么不去抢。”杏儿身体终于没那么僵硬了,这会才感觉身上的皮肤刺挠得痒,那是极冷回暖之后的痒。

杏儿慢慢脱掉袄子靠在床上,她见过别的姑娘,穿着轻薄又保暖的羽绒服。她在商场偷偷摸过,像充了汽的面包,轻轻一捏 仿佛隔着薄膜抚摸鸭子厚厚的绒毛。

杏儿没钱,十八岁一个小包袱十三元钱来,没什么文化的她在保洁、发廊妹、保姆、服务员的行当里辗转十余载,终于遇到贵人教了一手扯面的绝活,杏儿的白天终于有了一份可以见光的职业。至于夜晚,她这样一个欠着人命的人哪有资格休息呢,除了不出台,什么样的客人她没见过呢!

拼尽全力了,依然,穷。穷到全身上下只能听到钢嘣的脆响,红色的毛爷爷与她而言就是手上过客。

这种日子就像北京的冬天,永远雾蒙蒙的,你永远也无法穿过那厚重的云层看到蓝天,杏儿也不知她的未来在哪里。

或许没有未来吧,杏儿的双手又摸到自己的乳房上,浑圆,坚挺,女伴们打趣说她是最美的半球形。她在右侧乳房边摸索着,一个鸽子蛋般大小的肿块在手指下,温热的,一点点刺痛感。医生说没有滑动,需要做个钼靶才能确诊,但大概率不好,是肿瘤。

杏儿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中间,眼泪无声地顺着膝盖渗进棉裤里,鼻涕糊了一腿她也一动不动。

北风怒号了一夜,在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时终于歇下了。杏儿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睁开眼睛,今天不用上班,她请假了,去做那劳什子钼靶。

拖拖拉拉吞了几口凉馍,喝了口热水,杏儿拿起袄子。

“咚咚咚!”杏儿没理。“杏儿姐,我,行健。”“还有我呢,米萝。”

“这两小孩儿。”杏儿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杏儿又把袄子脱掉拿在手上,开了门。两个身量不高的毛头小子挽着胳膊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黑塑料袋鬼鬼祟祟地往后瞧着。见杏儿出来,齐刷刷扭过头来上上下下瞅,眼神粘在杏儿丰满的胸脯上呵呵地笑着。

杏儿好笑地搂过他俩,把他们摁到自己的胸前,摁完了,拍拍他们的脸,冷得搓了两下胳膊,穿上袄子,关上了门。

“姐,我们长大了。别老当我们是小孩。”行健哼哼。“恩,姐,鸽子可补了,准保把你养得白白嫩嫩的,你那病今天检查肯定没事,别听那大夫胡说。”米萝在一旁嘟囔。

“嗯,姐知道。你们回去吧。”杏儿脸上挤出个笑来挥挥手转身。

走了一段路,杏儿回头,青色的高墙下已经没了两人踪影,只余下,平房上黑色的瓦楞里的两丛枯草抱着身子在风里摇摆。

认识行健和米萝是个偶然,他俩总是去她打工的店里吃面,有一次遇到一个顾客找事,说面里有虫,他们替他解了围。后来竟发现大家住的地方也非常近,一来二去的彼此熟悉起来。

他们知道她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哥哥,还知道她晚上去酒吧打工,白天黑夜干,赚的所有钱都被叫“家”的那个无底洞吸了个干净。

而她知道他们两个,都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无业游民,靠贴贴小广告,打打零工混口饭吃,现在与慧聪和另外一个哥们住在一起,一个是来给叔叔照看鸽子的,而另一个是与他们一样的混混。这个寒冷的冬天里鸽子随着温度的下降逐渐的减少。她知道它们的消失与温度无关,全都进了他们的五脏庙而已。

也不是没有担心过会被慧聪发现。可是,在这个吐口唾沫都能冻成冰的冬天,喷香的鸽子汤,烤乳鸽,炖乳鸽成了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难得的休息日里,杏儿会买点骨头,炖一大锅,叫了他们来,看着两愣着小子稀里呼噜地吃得喷香,那一刻她觉得屋子都是暖的。至于两臭小子见天馋她身子那模样,她只觉得好笑,除了时不时揉揉俩人脑袋,抱抱他们,其他那是想都别想。

可这一刻,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杏儿有点后悔,她的乳房还没有被心爱的男人抚摸亲吻过,怎么就要摘掉了呢!杏儿也不想哭,可这不争气的“尿水”啥时爬了一脸呢。

“杏儿姐,春天来了,咱们姐弟仨一起干吧,我们俩存了点钱,我们可以支个小食摊,这样晚上你就不要去酒吧了。”行健闷闷地说着,米萝忙不迭地点头。

这是行健和米萝的未来,杏儿心里烫烫的,他们的未来里居然有她,真好。她从他们想象的河流中趟过,仿佛她的日子都照进了一丝光来。

杏儿拎起诊断书“嘶”,纸上裂开个小口子,杏儿的手无力地垂下。“没有用。”杏儿喃喃自语。

她的日子就像是传说中通往冥界的暗河,幽黑又深邃,不知哪里是尽头。

却不曾想,她原以为的人生低谷,此时甚至是她想拼命保住的顶峰。

她娘打电话了,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又疏离。与往常一般。她不断地重复说:“妈妈,我没有钱了,真的没有了。下个月吧,下个月一发工资我就寄回去。”

电话那端却罕见地没有谩骂,挂了电话,她行尸走肉般回到这个十几平的小屋,她不曾想梦里都已经不记得的温和再一次出现时,竟是这样的结局。

她的母亲这次不要她的钱,而是要她的人。家里已经为她定下了亲事,是一个快五十岁的鳏夫。据说聘礼足足给了十万,母亲说哥哥的一只眼睛瞎了,那是你害的,是你欠的债。这十万足够给哥哥说下一门上好的亲事。

所以,你但凡有一点良心,如果不想我和你的爹去北京抓你。那么就乖乖回来嫁人,这是你欠下的。

“呵呵!”杏儿笑得花枝乱颤,这残破不堪的身体还能换来十万元钱,值了。”

难得地,杏儿这回花了两角钱坐了去火车站的班车,汽车缓缓驶离,她回头望去,那个胡同连同那一片灰蒙蒙的房屋倒退回记忆的格子里,仿佛从未曾出现过。

“咻咻”的声音中,一群鸽子从天空飞过,“鸽子越发得少了。”她将脸紧紧地贴着车窗冰凉凉的玻璃,“杏儿姐,你好好考虑一下,等春天,春天来了,咱们一起好好干。咱们一起开个小面馆,我和米萝是伙计,就你这手艺,咱们指定赚钱。”

杏儿笑了。她不知道春天会不会来。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