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心理

打工旅行与心理学A 09 被“抛过来”的鳕鱼

2018-02-13  本文已影响78人  无限延伸的三角

人们内心的困扰均源于人际关系的冲突,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利用团体动力去化解。

                                                                                                —— 欧文.亚龙


等到新西兰南岛小镇格雷茅斯的樱花快开时,我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

在西海岸的这座海鲜厂,每天穿着制服围裙,笨重的塑胶套鞋,站在生产线上见识奇奇怪怪的海鲜,包着各种尺寸的鱼。左边、右边分别站着新西兰人、菲律宾人或是毛利人。

我的食量开始越来越大,每次都带一大桶饭。15分钟的工作间隙,总是拼命往嘴里塞东西。很快,我整个人像吹皮球一样鼓起来,脸上、肚子上多出厚厚一层肉,不知道是为了抵抗厂里的寒冷,还是为了让自己的体型与其他人靠近。

此外,我还琢磨出一些其它的东西。比如事先准备一些话题,与身边的人聊天,好避免出现沉默时的尴尬;跟大家坐在一起聊天时,哪怕听不懂对方的冷笑话,也要附和着大声笑。另外,我还偷偷观察到,厂里不同位置上的员工,哪些人勤快,那些人偷懒。

虽然大家都在同一条生产线上,但是每天的工作量并不相同。生产线的首部位置,通常包的是16+ 尺寸的鳕鱼。因为这么大尺寸的鱼并不多,所以任务也会比较轻松。最忙碌的,一般是中间位置,因为这里包的是中等尺寸的鱼,数量最多,下的又快,每次都忙到手脚并用,简直一场灾难。

所以,位置决定了我们的工作量。但我知道,首部通常是有资历的老员工站的地方,所以即使每天很早到工厂,我也会非常识趣地站在中间位置。流水线自上而下,而流水线旁的我们,似乎也有着“自上而下”的顺序。

新来的台湾姑娘Tweety站我旁边,悄悄问我,“Crystal, 13-15尺寸的鳕鱼是怎么判断呢?”

我从流水线上捡了一条这个尺寸的鱼,对她说,“大约这个大小。这个判断,一开始是由站在首部的老员工Amy她们拿捏的。但是时间久了,你也可以自己判断。”

其实,鳕鱼的尺寸衡量,本来是有一个客观的评定标准。大概嫌操作太麻烦,大家后来就靠经验来判断。因为这种主观性,所以生产线上常常有鳕鱼从头到尾没人拣走,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尺寸。直到最后,流水线尾部的员工将它“啪”的一声,用力甩回前面。

这样甩过好几轮后,有人朝着新来的Tweety 努努嘴,“这是你的鱼”。

我看着那条超大的鳕鱼,明摆着是16+的超大尺寸。但是今天站在首部的那个女人,据说在厂里工作了十多年, 连管理者Karin有时都要去问她意见。她今天似乎有些不在状态,频频错过好几条她自己的尺寸。

“这个不是我的鱼”。Tweety带着一口绵软的台湾腔,坚定地说。

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内心感到一股滔天巨浪般的冲击。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由始至终是坦然的,从容的。她坦然地相信自己的判断,从容地包着自己挑选出来的鱼。要知道,她来到厂里才一个月不到。

作为一个新人,我也像Tweety那般, 有很多次面对别人“抛过来”的鱼。但是,与她不同,我选择了接受,哪怕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我的尺寸。因为初来乍到的我害怕,害怕被这个团体排挤。我也曾分辨过,“这不是我的”,但弱不可闻的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听的见。

接过那条鱼时,我的心里在怒吼,“凭什么把鱼扔给我,就因为我是新人吗?” “你们怎么不把鱼扔给那些老员工?这么讨好有意思吗?” 可是,隔了一层肚皮,这些话语在胸腔里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

于是,我开始肆无忌惮地鄙视自己,“你怎么这么怂!你怎么这么没用!你可以再窝囊一点吗……”……

面对被“抛过来”的鳕鱼,我守不住自己的“边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领土被侵略,节节败退,割地赔款。这种感觉很像我的肚子已经很撑,但是面对母亲执意递到我碗里的食物,我还是没能拒绝。我只能让自己的胃被撑坏,来讨好眼前的这个给予者。

这样的剧本,也许你并不陌生。同事请你帮忙加班,明明内心不情愿,却怕得罪了他只能应了下来。领导给你介绍了相亲对象,你不喜欢那个姑娘,却还是硬着头皮跟她聊下去。你的自媒体工作做的好好的,可是家里嫌它不稳定,硬要你辞了回去考公务员,你苦苦挣扎最后还是递上了辞职信。

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接下被抛过来的“鳕鱼”。愤怒,委屈,无奈。

后来和Tweety熟识后,我在休息时问她,“别人抛了鱼给你,你新到工厂一个月就坚持了自己的判断,你是怎么做到的呢?你就不怕自己的判断是错的吗?”

她吃着自己做的意大利面,回忆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说,“16+的尺寸,是每个人肉眼都可以判断的。我内心非常确定它不是我的,所以就可以坚持。”

“那你就不怕得罪那些老员工吗?” 

“我以前做过保险理赔,有些原则性的东西是必须要坚持的,哪怕对方生气也没有办法。所以,面对那天对方向我“抛过来”的鱼,我拒绝了两次。”

"那你为什么最后还是接受了那条鱼呢?” 我有些不解。

“这是件小事,我也可以选择继续坚持。但那个当下,接下它是最快的解决方法。”她对我笑了笑,像极了一条狡黠的鱼。

面对“抛过来”的鳕鱼,虽然我和她最后都选择了接下,但是意义却完全不同。对我来说,这是一种“不得不”的被动接受,带着恐惧和愤怒;而她则是一种主动的选择,内心坦然而从容。

在这个以当地人居多的团体里,我们长时间地工作,高浓度地相处,碰撞出张力十足的冲突。它外化成生产线上那条被抛来抛去的鳕鱼,愤怒地诉说着人际相处中的摩擦、心理距离的远近和文化种族的差异。

在这些冲突的观察和反省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讨好,永远站在流水线的中间位置,附和地笑着听不懂的笑话;我看到了自己对他人的愤怒,因为无法自在地沉默,就用寻找话题进行防御;我还看到了自己孩子般的恐惧,不敢坚持对鱼尺寸的判断,被迫接下不属于我的鳕鱼。

团体互动中的所有细枝末节,最后都串联成了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我人格边界中的破损,照出了一个我自己说了不算的空间。

治疗大师欧文.亚龙曾说,“人们内心的困扰均源于人际关系的冲突,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利用团体动力去化解。”于是,在这个团体里,我学习着像Tweety那般自信地坚持判断,平等地与人相处,弹性地处理问题。 

下一次,将不属于我的鳕鱼“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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