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子
一
“你看，有鸟群盘旋在夜晚的公路。”
我顺着思思的手指望去，远处果然有一团黑影在夜空中晃动，若不是有灯光，还真很难看见。
“那些鸟为什么在那里盘旋不走呢？”我问。
“不知道，也许地上有食物吧，也许是在等人，啊不，等鸟。”思思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其实人有时候也一样，徘徊在一个城市，想走又走不了，可能只是为了一顿饭，一个窝。”
思思说这些的时候似乎有些轻描淡写，但我完全能感受到其中的无奈。这个繁华的都市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很友好，钢筋水泥的丛林中，也透着金属的冰冷。
二
我第一次见思思的时候，也是在晚上。我刚洗了个头，找个地方松了松骨头，出来往回走。在一段灯光昏暗的路段，一个女孩不知从哪里出来，靠近我身边，用很低的声音说：“大哥，玩玩不？”
我看了她一眼，女孩不算特别漂亮，但是有一双很美的眼睛，一见到这双眼睛，我立刻理解了秋水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玩什么？”
女孩腼腆地笑了一下说：“大哥你真会开玩笑，没玩过吗？”
经她这么一提示，我立刻领悟她的意思，不禁大窘，连连摆手说：“今天我还有事，不玩了，再见。”说完头也不回就跑了，感觉就像做了贼被人当场撞见。
你一定猜到了，那个女孩就是思思。后来我知道，她叫常相思，小名叫红豆。当我知道这个诗意十足的名字是她小学还没毕业的爸爸给起的，我不禁大为诧异。
我本以为再也不会遇到思思了，可是世界实在太小，城市更加的小，只能说造物弄人，我又遇见了她。
又是一个晚上，还是那个路段附近，我刚应酬完一个客户，喝得有点晕，突然听到有人呼救。声音是从一个巷子里发出来的，好像是个女人，我悄悄拐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见两个男人正抓着一个女人。一个男人用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另一只胳膊勒着她的脖子；另一个男人正在脱她的衣服。我立刻意识到他们想要干什么，酒也醒了一半。
都说酒壮怂人胆，一点也不假，要不是借着酒劲，我还真不敢说我敢不敢挺身而出，狗熊救美。我不知从哪找到一根木棒，一边挥舞着一边大喊：“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调戏良家妇女，看打！”就这样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也不知那倆歹徒是怕了我手中的木棒，还是被我的喊杀声所震慑，竟然落荒而逃了，我想多半是因为后者。我又追了十几米，见那两人跑远了，这才返回。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就是脖子有点疼，谢谢你救了我。”
那女孩已经穿好了衣服，我突然觉得她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时她也认出了我，惊讶地说：“大哥，原来是你，怎么会这么巧？”
“是啊，这么巧。”我也想起了她是谁，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下又相见了。
我说：“那我走了，你一个女孩子以后小心点，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
她说刚才受了惊吓，一个人不敢回去，希望我能送她一下。我无法拒绝，何况我佛说无畏布施也是一种功德，就把她送到了住处。她住在一个出租屋，地方不大，但是很整洁干净。
我想回去，可是她执意留住我，要感谢我。我知道她的意思，我还从来没碰过女人，可是我色大胆小，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没那个胆子。我说我不走了，你也不用感谢我，你陪我聊聊天吧，在这个城市里我孤身一人，也没什么朋友。
她说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你不会看不起我？我说我凭什么看不起你，我们都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说了你也许不信，我们聊了一晚，什么也没做。
三
和我一样，思思也来自农村。她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后，继父对她很不好。高中没毕业，思思就出来打工，一开始在一个制衣厂工作，交了一个城里的男朋友。可是没想到遇人不淑，碰到个渣男。思思和他同居两个月后发现他脚踩两只船，同时还和另一个女孩关系暧昧。
思思一气之下与他一刀两断，离开了制衣厂，从此自甘堕落，沦落风尘。
做什么事都不容易，思思的生意一开始也很不顺利。开始的时候，她经常上网吧，通过QQ联系客人，后来也同时上街招揽客人，有时也有熟客介绍。一段时间之后还算说得过去，收入也不错。
可是这一行毕竟不是正行，会有很多的风险。如果没有地方势力庇护，遇到白嫖或者变态的客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另外，警察对这事似乎也很关心，据说每年都有一定的指标，因为抓这事不但没有任何风险，而且收入不菲。
所以思思为了能安心工作，也要不时打点一下，以得到相应的照应。
四
我知道了思思的事，对她很同情。因为我是一个销售，会接触很多客户。有些客户来到之后就明示暗示想要乐呵乐呵，我时常会把客户介绍给思思。思思的服务很周到，我的客户也很满意，多数表示下次还会光顾她。
时光荏苒，一晃五年过去了。我和思思经常有联系，只是她过她的，我过我的，我们互不干涉。一天，思思给我打电话，说请我吃个饭。我们很少在一起吃饭，我答应了。
她在家里给我做的饭，她已经换了个地方，比原来那个好得多。吃饭的时候她告诉我她要离开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所以离开之前想见我一面。
我问她要去哪里，以后干点什么？她说她已经攒了点钱，想回老家开个饭店，过正常人的生活，如果运气好，找个男人嫁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说那也好。
吃完了饭，我看着她在厨房忙碌，心想：这其实也是一个可以过日子的女人。
她给我沏了杯茶，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些生活和工作上的事。因为知道可能是最后一次聊天了，我们竟然说了很多，说了很多鸡毛蒜皮的事，有时双方都哈哈大笑。
想不到她竟然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而她就要走了。
“让我给你服务一次吧，我明天就要走了，算是留个念想。”她说话的时候低着头，没有看我，也许是怕我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阵难过。我勉强笑笑说：“好啊，今天我也奢侈一次，以前也没来光顾过你，今天正好试试你的手艺，你送我的VIP一次都没用过，算起来我是亏了。”
应该说思思的技术绝对是一流的，手法非常专业。我逐渐感到一阵阵暖流周身游走，异常舒畅，过了一会，感觉有如腾云驾雾，魂飞天外……
狂风暴雨之后显得格外宁静，思思枕在我的胸口，我们没说一句话。良久，她对我说：“陪我到楼顶天台看看吧，我想再看一眼这个城市。”
五
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看万家灯火，点点星星。看着城市美丽的夜景，我有些恍惚，偌大一座城市，竟然没有我们立椎之地。
“你看，有鸟群盘旋在夜晚的公路。”思思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她说得对，其实人跟鸟也没多大区别，不过是为了一顿饭，一个家辛苦奔波、日晒雨淋。也许鸟还要好一些，可以飞往自己想去的地方，可是人呢？
“如果是你，你会娶我吗？”思思的突然一问，问得我措手不及。
“我……我……”我支支吾吾的，我不想说骗她的话，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会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原因我想大家都知道，她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而我想要的结婚对象应该是一块无暇的璞玉。我得承认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是一个渣男。
“哈哈，逗你呢，跟你开个玩笑”，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她立刻给我解围，“我这样的女人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我……我明天去送你。”我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不用了，我不想离别，让我一个人走吧。”
那一夜，我竟然睡得很沉。我醒来的时候，思思已经走了，她在桌上给我留了一张纸条：
“刀哥，非常感谢这五年来你对我的照顾，我走了，后会无期，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