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蛐蛐
作者:牛牛红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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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蛐蛐(远去的乡愁一十二)
顾冰
似圆非圆的月亮慢慢地升起来了,它把银色的月光,撒向大地,一块半透明的云彩飘来,遮住了月亮,月亮象蒙上了面纱的含羞的新娘,忽隐忽现,忽明忽暗,村前的芦苇,池塘,村舍,以及远处的群山,笼着一层淡淡的烟雾。风轻轻地吹着,凉凉的,甜甜的,它拂动着窗前的樟树,依然翠绿的树叶,投下斑驳的影子,象甜睡的婴儿,发出细微均匀的沙沙的鼾 声。习习秋风从不甚严密的窗户缝隙中钻进来,如豆的灯火,婀娜地摇曳,我在油灯下,捧着书本,遨游在无限的知识的海洋。夜静极了,鸟雀归巢,沉入梦乡,大地累了一天,也已入睡。我忽然想起泰戈尔的诗:生如夏花绚烂,死如秋叶静美。我想,这就是静美的意境吧。
这是我初中作文《秋夜》中,一段得意的对秋夜景色的描写。
多年以后,我才懂得,这些堆砌的华丽的词藻,其实,并不美。而朴实的,直白的,不事雕琢的语言,才是最美的。至于对静美的理解,也实在肤浅。秋叶是萧杀的,衰老的,但它是成熟的,丰盈的,它不再追求喧嚣,而是沉默,这种静,是一种超然的美,禾稔的美。
秋夜,是静谧的。然而,在那万籁俱寂中,有一种可爱的小精灵,没有随黑夜而隐匿,它欢快地展开歌喉,给我送来清脆悦耳的歌声,使我心旌摇荡,情思贲涌,欲罢不能。它就是蛐蛐。而最让我快活的,还是逮蛐蛐,斗蛐蛐。
蛐蛐可称得上无名英雄,它十分低调,不事张扬,白天,它默默无闻,不与啁啾的鸟儿争宠,只有到了晚上,才出来填补大自然音响的空白。它的歌声是轻轻的,柔和的,穿过人的耳膜,会即刻令人心旷神怡,并不让人讨厌。它的家,也很是隐蔽,远离尘嚣,一般在草丛,土穴,砖石下,瓦砾中。
我们有办法找到它的家。本事平平的,一请就到,胸有学富的,往往要三顾茅庐。逮蛐蛐,这个逮字甚是准切,它是不情愿的,被逼的,所以,是逮,不是请。晚上,我们耳朵贴着地面,墙根,听到那熟悉的叫声,就小心地拨开草丛,或揭开砖瓦,对准攻击对象,用精心制作的网兜,(形似吃火锅的漏勺),猛地罩住,十拿九稳。
逮蛐蛐,是为了斗蛐蛐。只有雄蛐蛐,才能斗。据说,蛐蛐是一夫多妻制,为了争夺心仪的美色,雄蛐相逢,便分外眼红,拼力厮杀,斗个你死我活。蛐蛐的雌雄,可从声音上分,雄的会叫,雌的不会叫,也可从尾巴上分辨,雌的三条尾巴,雄的二条尾巴。打败对手,胜者便骄傲地瞿瞿鸣叫,输了的,只好落荒而逃。起先,我以为是从喉管发出来的声音,后来,才发现,是翅膀碰撞而然。
斗蛐蛐,不光是玩,有时,我们还来真的,刺激的,输赢一堆猪草,一个琉璃蛋,或一只折叠纸兔,纸羊。
在文学作品中,蛐蛐是正义、智慧的化身,是敢于斗争,勇于牺牲的代表。最典型的,要数《济公斗蟋蟀》,和《聊斋》中的《促织》了。
在一回逮蛐蛐时,我目睹和亲历了这样的人和事。
那天深夜,我在狗叔家屋后窗户底下,正侦察着蛐蛐的动向,忽然从屋里传出大人们故意压低嗓音的说话。公鸭:这下,有糰子吃了。和尚:这是要闯祸的。石滚阿爹:不能让你一人担着。狗叔:值!大伙嘴巴严点。
我如坠云里雾里,琢磨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搞得如此紧张和神秘。
十月半到了。多年没有动静的小村,家家户户做起了糰子。这天,是传统的下元节,也叫斋三官。天,地,水,为三官,当地是水乡泽国,百姓困厄多由水造成,人们做糰子祭拜水神,祈求水神除困解厄。此时,又正当新稻收割,吃糰子不但尝新,也感谢大地恩赐。不过,大跃进以来,人们似乎淡忘,更好久不知道糰子的味道。
这天一早,狗叔背着铺盖卷,去了公社,说是开会去了。
中午,我们吃着久违的糰子,心里象灌了蜜一样喜孜孜的。
突然,狗叔被一伙人,押着回来了。接着,谷场上,开起了批斗会,周围几个村子的人,也来了。狗叔低着头,弯着腰,头发乱蓬蓬的,衣裳半敞着,缺了二个纽扣。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清了清嗓子,讲话了。社员同志们,我是四清工作组组长,这个这个,啊!狗蛋剋扣公粮,满产私分,违反统购统销政策,性质是恶劣的,后果是严重的,虽然他主动自首,但不惩治不足以保持法律尊严,不足以平民
愤。这个这个,啊!
人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这时,张书记突然出现在主席台上。他神情激动,脸涨得通红,那一颗颗麻点,显得那么好看。什么剋扣公粮?一些人把亩产指标定的那么高,能达到吗?交了公粮,社员还能剩下几颗粮食?解放这么多年了,老百姓还吃不饱肚皮,我们这些口口声声,不但要解放全中国,还要解放全人类的共产党干部,脸往哪里搁?臊不臊?抗战那会儿,乡亲们勒紧腰带,支援新四军,难道忘了吗?
……,话没说完,人群沸腾了,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响彻芦荡,这是老百姓发自心底的回应。
张书记用力地握着狗叔的手,然后,紧紧地抱在一起。我想,此刻,一个党的干部和一个普通民众的心,终于又贴在了一起。
他们不都是具有蛐蛐品格的人吗?!
牛牛红红
2018-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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