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傅他失忆了

2023-11-25  本文已影响0人  貌美的菜花

裴书臣在自己33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了整整十三天,待他一觉醒来,明明什么都记得,可又莫名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裴书臣本是当世大儒的得意门生,一直自命清高,不愿入世,隐居于祈水河畔,可待他一场大病,自己竟莫名出现在了皇宫大内,成了尚书房中的太傅大人。

“咳咳咳,今年是哪一年?我又多大年岁?”

裴书臣唤来床前童子,虚弱的问道。

小童儿奇怪的打量了一下自家的先生,“回先生,今年是康泰二十七年,先生三十有三了!”

裴书臣此时的记忆却还停留在四年前,这床前童儿当时刚被他收入门中不久,身世凄苦,终日与他在祈水河畔打鱼摸虾,情同父子,相依为命,倒也快哉!

只是再往后想,裴书臣便开始头痛欲裂了,仿若有一个纤细的身影,生生被人从他的生命中分割。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又隔了几日,裴书臣身子大好了,也可以回到尚书房授课。

木纳的是太子,小小的人儿,六七岁的年纪,人却总坐得笔直,只是他眼中清澈的愚蠢却出卖了他,天资直的极低,要不是因为小太子生母乃宸妃,是皇上的年少时的白月光,又因为保护圣上,阴差阳错中了毒镖而逝,想必这储君之位,在宫中所有孩子身上再轮三圈,横竖也轮不到他的.

长得狡猾的是二皇子,人吗!三岁看到老,一观此子,便知其心智深沉。

只是裴书怎么也想不出,这样年少老成,又生性狡诈的孩子,竟是皇后那个书呆子一手养出来的 。

还有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这刘贵妃还真是好生养,三年抱俩,五年生三,只可惜全都投错了胎。

这在帝王之家,最不值钱的便是公主,不论年岁品貌,将来若可嫁得一国之君或是一州之主那都是三生有幸了。

先皇在时,甚至有例,为了笼络宦官,下嫁公主的先河。

皇宫中的所有人, 甚至一草一木,裴书臣皆记忆犹新,到处都充斥着他从前所最厌恶的东西,虚伪,欺压,不公和丑陋。

可他就是死活想不起自己当初为何来到皇宫的初衷了……

“先生可是头痛?”

一个小女娃声音怯懦懦的,裴书臣木然的点了点头。

只见那小女娃伸出了十根水葱似的手指.恭敬的站在裴书臣身后,轻轻为他按揉头皮,片刻,裴书臣的头痛之症便缓解不少。

“你这按摩 手法可是同宫中太医所学?”

这该死的熟悉感。

“不,十九儿是同姐姐学的!”

裴书民的心窝好似被一根毒刺击中,此乃先帝的十九公主。

生母乃是先帝丽嫔,家中乃是罪臣之后,以“好颜色”得幸有机会陪王伴驾。

丽嫔一生共育有两胎,十九是老大,你光听她都五六岁了,连个正经封号也没有,便可揣度其母在皇上心中地位了。

丽嫔曾在年初上天垂怜,再度有孕,不料却生下个浑身金黄金赤发竖瞳的妖孩,连累全族。

听说自那不久后,丽嫔便投缳自尽了.……

只是裴书臣也是着实记不起丽嫔的长相了,因为在这皇宫之中,可怜之人实在是太多了!

申时到,尚书房一天课业结束,裴书臣独自走在一条甬道上,路边几棵杏树正白,落樱缤纷。

其实裴书臣本人是极不喜欢杏花的,亦如这世间男女,开头都极其美好,只是要时值仲夏,这杏树若结出了果子,总酸涩难耐,也不知是谁?竟敢在宫中种植如此不祥之花……

“太傅好!”

这头裴书臣正出神,一个清丽女声,却猛的把他吓了一跳。

“原来是侍棋姑娘呀!不过你并不是下官的学生,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侍棋乃太后留给圣上的婢女, 虽然名义上为奴,可实则出身高贵。

可就是不知为何?

直到现在侍棋姑娘芳华蹉跎,可皇上却一直都没有将其收房的打算。

裴书臣心中实则是很瞧不起这样以色侍人的女子的。

寒门举子,半生寒窗,可高门贵族,往往给皇帝只塞个女人,便全家都可以飞黄腾达了。

这对命运,又何止不是一种变相的侮辱?

“哼!裴太傅是否病糊涂了,侍棋虽只是个奴婢之身,却也曾随着挽歌长公主在祈水河畔与先生行过半师之礼的!”

侍棋冷笑,从来俗语都说“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挽歌一生凄苦,现在凭什么他还能厚着脸皮整天过舒心日子?

皇上需要他裴书臣笼络天下学子之心,可她侍棋却只是个小小奴婢,头发长见识短,今日便要好好骂醒这个人面兽心的负心人!

“挽歌长公主?她又是何人… ……”

裴书臣一双大手,紧揪着衣襟,头疼欲裂。

“呵呵!奴婢今日也是活久见了,先生广学博文,不知可听说,东海岸有一种鸟,雄曰薄心,雌曰负幸!雄性色彩斑斓,雌鸟则暗淡无光,可只要两鸟阴阳合合之后,雄鸟便立刻会离雌鸟而去,独留其一兽,面对急风骤雨,养育后代……而自此雄鸟便彻底将雌鸟忘却,又可以重新嬉戏于鸟群,重新寻找配偶。”

裴书臣的俊脸白了白,琢磨了半天,她这是在骂人呢?还是在骂人呢?

也是从那一天之后,裴书臣的病情便一日沉似一日,就干脆向皇帝请辞,重回祈水河畔。

因为他知道,在这皇宫之中,他若想听句实话,恐怕是不可能了……

他要回去找师父,到底要问清侍棋口中的“雌鸟”到底是何人?

祈水位于南方,阴湿多雨,连绵如幕,溪边垂钓,孤舟蓑笠,別具情调。

裴书臣温了一壶清酒,对坐与师傅手谈,努力想让自己清静下来,可皆无功,不经意间,便乱了棋路,被师傅杀得片甲不留。

“子规,你的心乱了!”

裴书臣低头挣扎了半天,:“师傅,您可听说弟子有过心爱之人?”

师傅捋了捋长须,年纪大了,已泛花白。

“不曾,不过为师却知子规曾收过一个皇室公主为弟子,你此去京都,亦是为她!只可惜你们终归无缘,就连她出嫁,联姻进了蜀中,亦是你亲手送上的花轿!

裴书臣:“那为何弟子每回听人提到她,又会心痛不止呢!”

师傅长叹一声,他一生专注做学问,传道、授业,解惑,弟子满天下,却到头来选择孤苦一生,又焉知不是年少时,错过了那个令自己惊艳终生的女子呢?

“那便要问子规自己的心了!”

裴书臣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空荡荡的,并未装一人在其中,可又酸涩难当,亦如那园中青杏,苦涩难忍。

裴书臣后来打听到挽歌长公主嫁给了蜀中王,那是个垂垂老矣的腐朽男人,他便选择了入川。

不过终归还是迟来一步,裴书臣刚出发,便碰到朝廷发兵蜀中,蜀中王不敌,兵败逃窜,挽歌公主被送还回朝廷。

在裴书臣又快马还朝之际,正逢乱世,他一个文弱书生,九死一生,硬是足足走了三个月。

等他历经磨难,马入京都,可却只见到侍棋手中的一捧黄土。

“你这个呆子,怎么才来呀!”

蜀中王因为朝廷发难,牵连挽歌长公主,赐其服食了牵机药,等到挽歌长公主还朝,毒药日久入骨,已是无解。

可她却执拗于再见裴书臣一面,足足哀嚎了六天,硬撑着一口气,可最后裴书臣终归迟来一步,挽歌长公主就在其入京的一天之前,气绝身亡。

可挽歌长公主生前无意之中听说裴书臣大病一场,把她忘却,便嘱咐侍棋在其死后,把尸体火化成灰。

若不可以相濡以沫,那便相忘于江湖吧!

裴书臣双眼空空,他此时虽极其悲伤,可偏生却流不出一滴眼,待回头之际却是双目泣血,一刹白头。

“裴书臣,裴书臣!”

侍棋挽着晕死过去的裴书臣惊孔大喊,她只是不甘于朋友痴情错付,可也并非要逼裴书臣死命!

待裴书臣再次醒来,又是在皇宫之中,已是三天之后,侍棋头戴一朵白花,吞吞吐吐。

裴书臣干笑道:“你说吧!我想不到,在这世间,我还有什么不可承受之事!”

侍棋:“是你师傅,自挽歌归朝,我便暗中派人去祈水报信给你。可刚才等下属来报才知道,那蜀中王着实可恨,勾结了南边的戎人,反杀了咱们一个回马枪,叛军借道祈水,你师傅纠集一群义士死守城池,可最终兵败,罹难………”

是呀!裴书臣又怎会不知自己师傅乃是大义之人,为因为民,一腔热血……可那时自己又是在做什么呢?

是追逐那不可能的虚妄,还是在执着于自己难言的私欲!

“我要回祈水,我要回祈水……”

倘若从前看到挽歌公主死亡,那时一种难言的心痛。

那现在裴书臣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便都是痛彻心扉!

师傅教导他,养育他,如同亲子,然而,自己却没能送他最后一程,简直就是不孝至极!

“我去安排,我马上就去安排!”

经历了种种,侍棋姑娘好像也成熟稳重了许多。

十里亭,两人惜别。

侍棋姑娘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那里裹着一只小小的桃花簪子,檀木所制,稍显粗糙。

“这当年是你亲手所制,送与挽歌的定情信物,她一直都贴身收藏,珍重万分的!在她死前曾吩咐我一同焚烧,是我藏了私心,准备拿它刺激一下你……现在,你就带回去吧!”

裴书臣一手勒马,一手拿钗,一用力,那檀木簪子便一折为二,插入掌中。

“反正我也想不起来了,有些事,过去就过去吧!忘了就忘了吧!又何必深究呢?否则也只会给身旁之人,带来无妄之灾……”

从此,裴先生果然一生都再未出世,隐居与祈水畔,传道授业解惑,亦如当初的师傅一般。

三年后,蜀中王做大,朝廷与之求和,打算派出侍棋为郡主,和亲。

可蜀中王当时却已经八十有七,鸡皮鹤发。

裴书臣的座下小童儿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这个消息,便央求自己师傅救一救侍棋姐姐。

可当时裴书臣却也只是披发赤脚,纵酒狂歌。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又何谈去拯救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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