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
几天了,
空气很闷。
黄乎乎的天空,很低。
是要来场大雨了,这个城市的人和路上的花草都干了。
晚上十点多,阿威看了看,墙上的钟表。
拿起扫帚,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
今天客人不多。三个剪头,两个染发的,都是熟客。聊着天,“咔擦咔擦”,就完了。最后是一个买菜的主妇,没见过。她手上拎着一个袋子,很重。走到店门口,把袋子放在地上。吁了一口气。袋子里装的是鲜嫩的芹菜,苦瓜。看样子是走累了,想歇歇脚。她抹了下自己脸颊的汗水,转过头打量着这家才开半年多的理发店。
这家店,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两边墙上各镶嵌着三面大镜子,三张升降座椅;台子上堆放着些理发用具,地上倒是很干净,没有那些让人倒胃口的头发茬子。这是一个勤劳的主妇,家里打扫的很干净,最见不得毛发落在地上,看了心里瘆得慌。里面是两个洗头的躺椅,“躺在上面应该很舒服!”主妇心里想着。
一张帅气的脸孔,凑了上来。“大姐,剪头发啊?”是个男中音,阿威,自然地走到门口。
平时他是不主动“拉客”的,全凭客人自愿地走到店里来。可连日来点算流水,让人发闷。昨天老家的电话,又来了,催着回家相亲。他以脱不开身为借口,溜了。
这鬼天气,真想回去!
他不是不想回去,赶年就二十八了,还是一个人。和他从小光屁股蛋,撒尿和泥的小伙伴都结婚了。
白天在店里,应付着客人,倒不觉得。到了晚上,一个人在出租房,看着连口热水都要自己动手的屋子。隔壁屋那对夫妻半夜总要整出“杀猪的嚎叫”,叫人睡不着。“该找个女人了”;阿威也想。可是,刚开的店,七七八八,花去了小十万。积蓄填进去不够,还找老娘拿了两万。雇了一个小学徒,老家的。当初言明的,学徒期间不发工资,但是得包吃住,三百块钱零花得管。店面坐落在两个小区的中间,位置可以,只是周边客人普遍消费不高。还有三家理发店开了好几年了,阿威初来乍到,生意马马虎虎。
被阿威这么一问,主妇有些恍惚。眼前这小伙子,瘦高个,白衫,袖子挽到大手臂,蓝色牛仔裤,脸上有几个小痘子,笑盈盈。让人不忍拒绝,“不剪。”她还是吐出那两个字。可能觉得拒绝了人,有点不好意思,她转过头去,准备不理这个男孩子。自从她生了孩子,辞去公司的工作,就一直在家里,十年了。围着锅台,老公,孩子转。老公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收入稳定,维持着一家老小的开支。不到四十,都有白头发了。
前一天晚上,她把衣服熨烫好,放在老公床头柜子上。早上,六点起来做早饭,伺候一家子吃,再送孩子上学。回来洗衣服、做饭、整理屋子。下午接孩子,辅导孩子作业。再准备晚饭,等老公回来吃。孩子上四年级了,早熟叛逆,很难带。有一次,自己说重了,孩子竟然说:你都不赚钱,凭什么管我!她怔住了,觉得委屈,但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自己的牺牲和付出,得不到理解,换来的却是亲生儿子的轻视。她委屈极了,关上房门,抹起眼泪。“孩子还小,不能怪他。”她心里安慰自己。
阿威听到主妇,不剪,也不强求。到店里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学徒吃饭去了,店里就他一个人。阿威低头正擦着吹风机,“烫个头多少钱?”那主妇竟然进来了。
阿威多少觉得有点意外,凭他多年接触客人的经验。他认为这个主妇,应该不会进来。这会子她进来了,而且要烫头发。理发店就靠烫发,染发赚钱了。来了个大单,阿威有点开心。
“不贵的,您先坐下,我给您拿目录。”他引着客人在东面第三张椅子坐下,为客人倒上一杯茶,透明的一次性杯子,里面飘着两朵菊花,水一下就变成了淡黄色,冒着热气。
他不急着去拿价钱表,其实,价格都在他的心里,那张表就是唬唬人用的。他从镜子里开始端详这位妇人。肤色偏黄,长脸,细长的眼,单眼皮,有点像京剧里的花旦。他用手拿起主妇的一缕头发,由于缺乏保养,发尾开叉了。他又拿起一根拽了拽,试了试头发的弹性,很好!
妇人心里有点忐忑,继续问了句,“烫个头要多少钱?”声音有点颤,说完,脸上表情有点窘迫。这话一出,明显着告诉别人,“我没有钱”她趁理发师不注意,偷偷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摸摸看有多少钱。前天,老公刚给了她五百块钱买菜。此刻,除去买菜,剩下的都在口袋里呢。
她摸到了一百的,心松了些。
阿威把目录表,拿来给主妇看。她接过目录表,眼睛迅速地在一行行的数字上搜索,680,480,380,280.......有点喘不过气。她扫到一个数字48,心内一喜,指着“就这种吧!”阿威,顺着她的手一看,心下明白了。“那个是洗剪吹的价格。”主妇“哦”了一声。停顿了几秒,接着说“那就先剪个头吧。”
阿威调好了温度,温柔的询问妇人“水温可以吗?会不会烫?”主妇躺在里间躺椅上,手把掖在脖子后的毛巾,往前拽了拽,想把胸盖上。今天她的领口有点大,这件衣服还是生了孩子发胖时候的,现在穿着领子不合身。一躺下,胸前那两团,丰满的像两座柔软的小山峰。她闭着眼睛,“嗯”从嗓子眼哼出来这么一声。
这个躺椅,太舒服了。水温刚刚好,她享受着来自年轻男子的“伺候”。
阿威熟练的把客人的头发打湿,顺手拿起洗发水,挤一大块在手掌心。两只手掌相对,揉搓两下,细心地抹在主妇的头发上。阿威,娴熟地为主妇洗着头,把头发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又上一层护发素。接着,开始按摩。他用两只大拇指缓慢而又有力道的在客人的头上打圈。
从发际线开始,到百会,到风池,温柔而又认真。像对待一件精美的古董。主妇任由这个男子在她头上,脖子上揉捏。她太累了,太久太久,没有放松过了。
脖子上的毛巾滑动了位置,主妇的领口整个呈现在阿威的眼帘。那是一个成熟女性的胸部,白皙满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像欢脱的两只白兔。阿威觉得被电流击中了。手脚发麻,发酥。他定住了,有想摸,想吮吸的冲动。下体渐渐膨胀,要顶起来了。
正值饭点,没什么人。滚烫的气流,笼罩着城市。云更低了。
阿威心有旁骛地按摩着,手上的力度更加温柔了。像抚摸,饱含深情的抚摸。平时洗个头十分钟,这次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按摩完了,阿威给主妇把头发上的护发素冲掉。裹上毛巾,起身。
“您打算剪个什么样的发型?”阿威问道;
眼神闪烁,有点不好意思看主妇的眼睛。
“你看着办吧,看我适合什么样的?”主妇开口回应着。
阿威把手搭在椅背上,为客人把头发吹个半干。“您有美丽的脖子,头发不好把它盖上的,所以我会给您剪短,到这,”阿威,拿着梳子在主妇的头发上比划着,预计剪到什么位置。那是在耳朵靠下一点的位置,主妇有点犹豫,双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拼命想想象出剪短后的样子,以做最后的决定。
“你等一下。”
阿威去里屋,翻出一本杂志。他翻开,在找什么。
“就是这张,你看看,和你是不是很像。”
阿威把杂志拿到主妇面前的台子上,自己一只手虚搭在椅背,另只胳膊放在台子上。上身凑前,主妇几乎被环在他的臂弯中,他淡淡的烟草味,还有衣服上熟悉的洗衣粉的味道。主妇向一边移了下身子,适当拉开了点距离。
杂志上是一个女歌星,孙燕姿,短发的样子,很清爽。没结婚前,老公也说她长得像孙燕姿的,只是结婚后,一次也没说过。
想不到,多年后,这句话,从一个年轻陌生男子的口中说出。
主妇心中闪过一丝喜悦。
阿威开始动工了。他手法熟练,很快。先剪出轮廓,长长短短的头发落地,修长的天鹅颈露了出来。就像一个被尘封多年的宝箱,打开了,里面珠光头钗,仍是铮亮。阿威给这位客人,留了侧分的刘海,薄薄的。刘海的修饰,使得眼睛更加明亮。
看着镜中的自己,主妇想不到,换个发型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阿威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这个作品,不断的修修剪剪,力求完美。
罩衫除去,主妇靠进镜子,仔细观察下这个发型,满意。
理发店这样的场所,有需求的大多是女人,满足需求为女人服务的大多是男人。
在这个场所里,多少潜伏着些男男女女,不宣之于口的情愫。
付款,离去。女人走到门口时,回头一笑:“以后都找你剪啊!”
声音远不像来时的怯懦。
“欢迎常来啊!”
阿威标准的回应方式。
主妇摸着剪短的头发,拎着菜,经过其他店的橱窗口,从玻璃里看着自己的影子,
“明天就去找工作。”
随着一道闪电而过,“轰隆隆……”几声响雷,起风了,树头被吹得左右摇晃。
“要下雨了!”主妇心里想着,不由得加快了回家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