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路
读书走远了,在找实习单位的时候,爸爸妈妈有私心,不愿女儿离的那么远,就托了一个老乡的战友,提前在老家敲定了实习单位。孝顺的我只有乖乖的回来实习,准备在当地就业。
新城路是万州区繁华地段一条笔直的街,两头分叉,再逐渐变宽。前面是热闹非凡的高笋塘,后面是人口密集的王家坡。实习地防疫站(现在叫疾控中心)在中间。
门脸很小,前面一排三四层的小楼。主要是传统的预防科室。消杀灭、食品安全、环境卫生等。后面有一坡石梯,下去后有一栋小楼就是卫生检验和打预防针的地方。再后面是正在建设施工的新大楼。
我先和老师学习消毒,药片和水一定比例的调兑好,对大型环境进行喷射消毒。也有现成的瓶装消毒水,适合家庭、小型公共场合的消毒之用。对传播途径的老鼠、蟑螂、蚊子,都要做到充分的了解,才能在流行病爆发时,找到传染源,并能快速切断传播途径。
也会跟着老师,带着检测工具,到大型的公共场合,进行空气质量的鉴定。因经常到高档的宾馆、饭店、娱乐场所去,难免会看到声色犬马、繁华奢靡。
也会对食品和生活用品进行采样,在实验室进行菌落培养和分析。记忆最深刻的是对卫生巾的检测,从采集到的众多品牌里抽样,卫生合格率比期望值远远的低。
在预防接种门诊,大多数是针对孩子。也有一些预苗是不分老少,比如狂犬。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听科室的人讲过,一个人被狗咬了,没有引起重视,到防疫中心来时,已经有了病理反应,牙关紧闭,颈项强直。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了。于是又感叹生命的无常脆弱。
有一段时间,去检验中心帮忙抽血。在每天不多的检测样本里,艾滋、梅毒、乙肝等,都会轮流出现。于是不忙的时候就站在窗口出神。想想这个社会、这些人,不知道我接下来又会经历了怎样的人生。
我是一九九九年回的老家,也是二零零九年离开的万州。刚好十年。现在想想,像一种宿命。不多不少,只有这一段光阴。我带着着满怀的希望回去,带着满身的疲惫出来。
我放弃了自己的专业,经历了坎坷的就业历程和感情。这十年在我人生里的贡献,是难得的挫折教育。在彷徨、迷茫、跌跌撞撞中,凭着本能活着。
新城路是我回家乡的第一站。在新城路的港口旅馆里,小偷把为我跑工作门路的哥哥和爸爸东拼西凑的钱席卷而空。我们爷三人站在烈日下的长街欲哭无泪。脑海里浮现的是在站长办公室,爸爸弯下了半生没有弯过的脊背,卑躬屈膝的把腊肉和土鸡讨好的往领导手里塞。领导皱起眉头,略显厌恶的推让。
那时国家已经不再包分配,也没有成熟的“逢进必考”机制,更多的人,都是托人找关系,进一家和所学专业相关的单位。在撞了一次又一次南墙后,我也彻底认清了现实的残酷。那年最后分配到防疫站的竟然是一名税务学校的毕业生。
从那一刻起,我决定不再抱怨和呐喊不平。不是不想,而是深知再多的情绪又有什么用,依然改变不了千疮百孔的生活。从那一刻开始,我也下定决心再不进体制。与其痴心妄想,不如脚踏实地凭自己真实的能力活着。也从那一刻开始,我决定再不轻易求人。那些权钱背后的交易,只能恶心完别人再恶心自己。
当生活被逼到绝路的时候,上天也一定会给你额外的奖赏。比如勇气。当我的同学们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做本职工作时,我在饭店里当服务员,洗菜、端盘子。我伸出纤细的手,在防疫站的采血窗口,让新来的工作人员,抽出殷殷鲜血。此时我的毕业证不再是从业资格证,新办的健康证才是。我顺利的完成了角色转换。
后来,我到了新城路和高笋塘分叉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综合卖场,从此开始了家电销售的生涯。第一次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我一阵阵眩晕。面对顾客,根本开不了口。而真正让我坚持下去的理由是,这是个真正能凭自己本事吃饭的行业。你只需要建立和顾客之间的诚信,除此再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和面对莫名其妙的脸色。
很快就是我离开万州的又一个十年。人生就是这样被切割成一段一段。近日我看一篇文章,说当年父亲为她求职的心酸时,我也想起了新城路这一段岁月,有一种羞愧,让老父和亲人曾经为我如此焦虑、卑微,可算是我心底一生的痛。也督促自己好好努力,不辜负家人如此隐忍的爱。
丢手近二十年,当我再回想那时,曾经的专业娓娓道来,在脑海里还是那么熟悉。父亲花了大价钱为我换来的医学知识,虽然不能为他人服务,也能为我的一生和身边的家人所用。如此也算没有白费。
我还没有老去,可最近越来越爱回忆。也就随手记下这段过去。理清过往,给自己的人生一个交代,终究也不是一件坏事。它只会让接下来的生命越活越明白、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