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与手机
她拉住一个路过的服务生。“这里的Wifi密码是多少?”
小妹愣了一下,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不好意思我帮你问问啊。”急忙转身帮客人找答案。我看着她走了两步,又被另一桌人招了过去。她没有留意,双手捧着手机,眼睛都没有眨。即使没有办法上网,她也有利用手机消遣的方法。我有点好奇,但也没问。我原本就是一闲人,通常没有什么人来找上我。更何况吃饭的时候不希望被打扰,电话就一直呆在裤袋里也没拿出来。
我就这样看着她,觉得很尴尬。明明是她约我出来吃饭,我想着多年没见,好不容易聚一聚,就找了一个清静一点的地方。这家日本料理虽说人不少,可还算安静,食客聊天的时候比较悄声静语,背景音乐也不是Billboard三俗,我很喜欢。可不知道是餐厅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她从坐下开始手机就没有放下,时不时就要打开扫两遍,好像比总理还忙。除了一开始还挺兴奋的寒暄,她就没怎么开口。我不知道她想聊什么,也就陪她坐着,顺手拿张寿司单看。
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我三下五除二勾上了自己的那份,然后递了一张新的纸,问她想吃什么。
她抬起头,苏醒了过来。自从毕业,也快五年没有见过了。她趁着有空来这个城市转两圈,顺便和以前的老朋友碰碰面。她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当年也不算烂熟,交情不是很深,但也算是交好。她当年很开朗,和谁都能有说有笑。我记得我在某一年圣诞节的时候送她了个什么,她高兴坏了,送回了我一樽很精致的玻璃瓶,里头装着彩纸卷成的书卷,还有枝条和香包做点缀。我也很高兴,珍藏至今。她接过单子,一边选一边问我的近况,我简短地回答。
一个新的服务员匆匆而来,低头报出了他们的网络密码。他留得稍微久了点,等我们两人都点好了,收走了我们的菜单。她捡起了手机,急忙检查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她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我问她她现在怎么样,她笑了笑,歪着头讲她毕业的事,讲着讲着又看起了手机,好像对话的对象已经变成手里的那块金属。我问她怎么好像变得如此热衷于这些,和以前的形象不符合啊。
她撇撇嘴,说已经习惯了。她看着我,振振有词地说网络调查显示六成以上的人都在餐桌上刷微博,她也是受着别人的感化。别人都在看,你干嘛不看呢?她振振有词。通常我对这种调查都感觉莫名其妙——因为我一次也没有被调查过。但是这次我愿意相信她。无论是同学、朋友、还是同事,在等餐的时候都是不亦乐乎地在手机游戏或者社交。就连老妈,在自家人出去吃饭的时候,有时也忍不住看几眼。
我应该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我以为我应该像一向的聚餐一样,看着大家各自闪烁着亮光的脸,找一个刷新比较慢的人,插缝和他聊两句,说不定能吸引到他的注意。或者就干脆低头喝茶。每次聚餐我都特别渴,一壶接一壶。
想相当年出现的电子贺卡和拜年短信,虽说环保简便,但一群人说这种群发的行为毫无心意可言,原始的方式更得虔诚人之心。而如今移动终端越来越轻便和万能,本应使得亲身的交往更难能可贵,可人们却反而接受了这种设定,心安理得地在键盘上敲得飞起,点选着虚妄的表情,然后抬头和还在看着你的人抱怨网速。
寿司一份接着一份地上。我们趁着动手的时候真正的开始聊了起来。她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说了说她将来的规划。她又问我我在干吗。我又只能重新检视人生诚实回答。我好怀念这种感觉。以前天天都能聊得时候我在干嘛啊?
等点的到都上齐了,我们吃的速度和聊的速度也放下来了。在说完那些最容易想到的内容之后,我们又进入了经典的寻找话题的尴尬。她可能也努力了一番,但也很快放弃,又重新抓起她的电话。
我突然觉得完全不能忍。我想抢过她的手机,想象着她就此回心转意地好好补上这五年的空缺。想质问她老同学的情谊难道比不上陌生人五分钟的关注。想让她像我怀念从前那样怀念从前,让她说出来。
我没有。我一向冷静。我在想我要在今晚她要发出来的微博或者新鲜事上留下什么感想。这好像是个挺好的话题,但估计直接回复她收到的礼遇更热情吧。于是我们吃完,也就匆忙分手。她要赶回下一个有网络的地方,我也是。在现在这个世界,我们无处可逃,只能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