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酒馆‖老屋有感

离家的前一个晚上，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睡去。我睁开眼抬头望着天花板，月光从老窗的缝隙里透进来，投射在墙上能看到一丝丝的亮影，侧耳隐隐听到树叶的沙沙声，我觉得心里有些烦闷，起身坐了起来，没有看手机，不知是几时。

说来奇怪，我总是在一些倍感幸福的时刻带着点点忧伤，也说不清缘由。我一直觉得人生是由一个个珍贵的瞬间组成的，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细碎的瞬间越来越多，就像一副巨大的拼图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明了，与之而来的忧伤便也愈演愈烈。人们常说人生是一场归途，我并不完全认同，在我看来四十岁之前就是一场背着行囊奔赴远方的旅程，在这趟人生列车上，沿途停靠的站台有：蓬勃-失望-痛苦-分裂-自省-领悟-觉醒-重生，在拥有幼年青年盛年的种种感悟之后，所有的一切终将归于平淡。人都是从襁褓中走来，再把自己割裂成一个独立有担当的个体，从上一代或几代的保护中跳脱出来，就这样一脉又一脉的传承下去，用中国的老古话来说，亦可称之为家族。人啊，三岁的时候在哭，十六岁的时候在笑，到了三十岁故作坚强，四十岁又选择默不作声，直到七老八十明了世事，辉煌也好，遗憾也好，都将作罢了……

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回到孩童阶段，这一点我在奶奶身上看得真切。这次回家看到奶奶精气神较之上半年好了许多，我高兴极了，像小时候粘人般跟在她身后陪她说话，看她从早忙到晚却不喊一声累，我带着撒娇的语气问她，我们都回来了你是不是很开心，她连连答应，开心开心，你们都过得好我就开心。我变着法儿地夸她做饭好吃，没有一个人能抵得过她，她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你这孩子尽瞎说，我都老了糊糊过了，说着说着又回到年轻时，她说那时候十里八乡的人家办喜事都是请她过去掌勺，可厉害了，我知道她心里是极爱听这话的。她这个人啊，我打心底里敬佩又心疼，瘦瘦小小的身子里装了天大的能耐，大字不识一个却能把读书看得至为重要，在八九十年代那样艰苦的环境里培养出两个大学生，把头埋在脖子里拼命干只为供孩子上学。爷爷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还算硬朗，每天早上5点多把他那群小鸡小鸭从笼子里赶到院子里，到了晚上5点多又赶回笼子里去，他是极厉害的，自己做了三四个笼子，又在前院土地上圈了一块地拉网安了个窝，这群小家伙训得可听话了，大鸡/小鸡/大鸭/小鸭只要听他手里那根竹竿敲一敲，都会乖乖回到属于自己的窝里去。爷爷言语不多，只在喝了二两酒后偶有提及年轻时的辉煌，因此我知道得并不是很多，大概知道那时他当过村里的会计，没有人打算盘比他厉害，书读得不多脑子却是顶顶聪明。爷爷总是因为舍不得他那一亩三分地挨奶奶的骂，奶奶常说他老了老了还跟年轻时一样死命干，怎么说都不听，说得多了爷爷也不恼了，只当没听见照常干他的活，他每天要么去地里，要么去菜园里，像个国王一样巡视着他的领土，油菜、玉米、红薯、黄豆等等，一年四季的农作物他是一样都不落，他总说，吃饭了嘛总要干活，要是闲着一样都不做人要生病的。后来我们也就不劝了，只盼着他身体好，他啊，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跟庄稼打交道，哪怕去地里拔两根草都是开心的，或许这就是老一辈的庄稼人对这片土地由衷的敬畏之心吧。

每每回到那片熟悉不过的土地上，那种想把家和至亲狠狠揉进骨髓里的硬核情感便会在刹那间怦然而发，请时光善待我珍爱之人，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和回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