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故事——狗邻居
一
半夜，土狗像发疯一样一直在叫一直在叫。程红推开窗户，看到对面楼顶那条土狗正对着黑漆漆的虚空狂吠。
“死狗，不要叫了！”
程红吼了一声，土狗却叫得更凶。卧室门突然被推开，女儿瑞瑞揉着眼睛站在门口。
“妈妈，我被吵醒了！”
瑞瑞眯着眼看着母亲，一脸稚气。
第二天早上送完瑞瑞上学，程红便回家守在窗台望着对面。
这里曾经是工厂家属区，工厂早就倒闭，一栋栋五层砖楼也像烂在地里一样，显得破旧肮脏。对面那栋砖楼与程红家窗台相距不过五米，楼顶上堆满了各种破铜烂铁。
天亮时，她能清楚的看到土狗趴在地上，舌头耷拉在外面，似乎累了。程红知道，过一会儿狗主人就要送早餐了。
狗主人吴明贵端着一个破碗爬上楼顶。土狗听到响声，立刻摇起尾巴跑了过去，两只前爪趴在吴明贵裤腿上。
“不急，不急！”
吴明贵笑着一边喂狗，一边不停用手抚摸狗的身体。
“你那狗是疯狗吗，晚上叫个没完！赶紧给扔了，我女儿晚上都睡不好觉了！”
程红大声吼道。吴明贵望着五米外的程红，觉着她面熟，但又想不起是哪个车间的，更想不起她的名字。
“我看你才发疯了，我家狗晚上都在睡觉，我从来没听它叫过。”
吴明贵也厉声回应道，程红的脸顿时就红了。
“你是聋子啊，都叫唤了几个月了！！”
吴明贵没有再理会，喂完狗，便爬下楼顶。
夜里，招呼完女儿上床，程红躺床上回忆那个狗主人究竟是谁：看着面熟，肯定和她一个工厂的，但具体哪个车间，叫什么名字，却又忘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土狗又开始叫唤了。程红跑到厨房找了一个空酱油瓶，然后推开卧室窗户，猛地扔了过去。哐当一声，狗的叫声没有丝毫变化。
程红听到对面楼传来开窗户的声音。
“疯婆娘，是不是你砸的，你是不是得狂犬病了？”
“你家狗没人管，我帮你管！”
“管什么管，我家狗哪里在叫了！”
这时，狗的叫声突然停止，程红愣了愣。
“你给我等着！”她猛地关上了窗户。
但夜里，程红就再也睡不着觉了，她心里面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弄死这只狗。
扔坨沾了老鼠药的肉给它吃，不过这里又不是农村哪里有老鼠药卖啊。扔把菜刀过去砍死它，但五米的距离对于一个妇人来说还是太远，而且菜刀还是值点钱的，她这个下岗工人也舍不得啊。那不如半夜爬上对面楼楼顶，把那狗扔下去算了。
想着想着，程红就睡着了。
周末终于到了，程红在家里正给女儿做晚餐，突然听到猛烈的拍门声。
“谁啊，谁啊！？”
程红开门，发现吴明贵红着眼，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
“还我狗来？”
“我看你是发狗疯了，找我要狗！？”
吴明贵一把抓住程红双肩。
“我警告你，把狗还给我！！”
“疯子，快放开我，我要报警了！”
瑞瑞听到争吵声，立刻跑到门口，拉住程红的手。
“妈妈妈妈，不要吵架了，我饿了！”
吴明贵看到瑞瑞哭了起来，便松开了双手。
“我给你一天时间，你不还我狗就等着瞧！”
吴明贵手指着程红，双眼却盯着瑞瑞。瑞瑞小声哭泣着躲到了母亲身后。
“哟，还想绑架我女儿不成，我就等着你了！”
嘭的一声，程红一把关上了防盗门。
夜里，程红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窗户打开着，外面安安静静。
这夜，吴明贵却辗转反侧。
下岗后，老婆带着孩子跑了，吴明贵独自生活着。几个月前，他在废铁堆里捡到了这只土狗，便养了起来，一来帮他看护楼顶捡的破烂，二来也能陪他解闷。吴明贵把狗视作自己的亲人，可没想到那疯婆娘居然如此歹毒。这仇我一定得报，吴明贵想着，眼前又出现了疯婆娘女儿的模样，吴明贵的手在发抖。
早上起床，给女儿做完早餐后，程红便准备出门。
“好好做作业，我去打麻将了！”
女儿点了点头，程红穿好鞋走到门外，关门时，她想起了什么。
“不要给其他人开门，听到没！”
女儿不说话，又点了点头。
程红一直打到下午才回家，一开门，程红就喊着女儿的名字。
“瑞瑞，妈妈今天赢钱了，咱俩去吃麻辣烫！”
然而，房间里没人回应。
“瑞瑞，瑞瑞！”
程红迅速看遍房间，女儿不见了。她冲进厨房，拿起一瓶未开封的酱油，又冲进卧室，猛地朝对面楼砸去。
“还我女儿！”
吴明贵推开窗户看着程红，骂了一句：
“疯子！”
吴明贵家的房门很快就被猛烈敲响，一开门，程红站在门口，背后跟着几个警察。
“就是他！”程红指着吴明贵，警察立刻扑了上去，给他带上了手铐。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是她偷了我的狗！”
吴明贵被押进了派出所，经过一夜的突击审讯，他虽已精疲力尽，却始终不肯承认。
“你们抓错人了，是那疯婆娘偷了我的狗，你们快把她抓起来！”
他的肚子又挨了一记重拳。
“到底说不说！”审问的警察恶狠狠地吼道。
此时已近清晨，审讯室外有人把警察叫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警察返回审讯室。
“跟我走！”
吴明贵坐上警车，车窗外，阳光照亮的大地正急速地后退。很快，警车停到了泛起刀片般波光的河边。清晨的河面依旧散布着昨日城市遗弃的各种垃圾，不时发出阵阵恶臭。河边竟围着许多人，指手画脚，议论纷纷，就像有人捕获了罕见的大鱼。吴明贵发现了程红，她被两个警察搀扶着走向人群，吴明贵笑了起来：
“我就说嘛，终于把这个疯婆娘给抓了！对了，警察同志，我的狗找到没啊！？”
没有人理会他，警察硬生生把他推到人群的的中心。
那里躺着的不是鱼，而是他的土狗和疯婆娘的女儿。
吴明贵愣住了，双脚一软，跪倒在地。
程红突然大喊一声，晕倒在河滩上。
二
瑞瑞的卧室也对着那个楼顶。每天夜里，每当妈妈被狗狗吵醒，大骂一声之后，瑞瑞就会推开窗户，下巴搁在窗台上，傻傻地望着狗狗发呆，而狗狗一旦看到瑞瑞，就会安静下来。
每到周末，瑞瑞趁妈妈打麻将的时候，便把家里剩的鱼干扔给狗狗吃。那鱼干是爸爸下岗前存的下酒菜，下岗后没多久，爸爸便得肝癌去世了。
那天早上，狗主人爬下楼顶时，忘记锁好顶盖。狗狗用鼻子掀开，爬下楼顶。
那天夜里，瑞瑞看见妈妈和狗主人争吵，才知道狗狗不见了。
第二天，妈妈出门打麻将，瑞瑞便独自离家寻找狗狗。
瑞瑞走了一夜的路，终于在清晨的河边看到了狗狗。她兴奋地朝狗狗跑去，却一脚踩滑掉进河里。
河水湍急，瑞瑞被卷入急流，狗狗在岸边大叫了几声，像在求救。
岸边的行人和车辆依旧来去匆匆。
狗狗纵身跳进了急流。
三
程红醒来时，发现吴明贵正双手扶着她。
“你是谁？”程红似乎有些恍惚。
“我是明贵啊，红，你没事吧？”
“啊，明贵，发生什么了？”程红逐渐清醒过来。
“我扳手没拿稳，掉了，刚好砸你头上，怎么样，头痛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没事，没事！”
程红摸了摸脑袋，迅速站了起来，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
“继续工作吧，咱俩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程红笑着说。吴明贵也笑了，便捡起扳手爬上工作梯。
站在工作梯上拧螺钉时，他又瞟了一眼程红，她的侧脸分明映着红晕。
三十年前，刚刚分配进工厂的吴明贵和程红，又被分进了同一个车间。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