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之缘

镜花之缘 第四十三回

2018-09-21  本文已影响200人  若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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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回 阴阳相隔

时过境迁,涛儿入伎馆后才不到半月,便是建中四年的十月,西川仍是平静的如同一滩死水,可那华州早已乱成一锅粥了,朱泚叛将何望率领轻骑突袭而来,这华州自韦皋领军离开后,兵少将寡,刺使董晋不得已弃州而逃,华州随即失陷,朱泚叛军兵锋已挥至潼关于陇州一线。

受命陇州节度使之后,韦皋便领“奉义军”向西进发,与骆元光潼关一线的守军南北夹击,击溃了朱泚在华州外围一线的防御,华州失陷不到半年,即获光复。

贞元元年五月,韦皋、骆元光两军会同讨逆军副元帅李晟所领一部,发起了对都城长安的进攻,韦皋在光秦门外筑垒,三军将士奋力抗击,韦皋更是身先士卒,大败朱泚叛军于浐西,李晟立即命全军乘胜进击苑东,三军力战,坏苑垣而入,朱泚叛军断粮数月,早已军心动摇,不到数日便全军覆没,这跳梁小丑一般的大秦皇帝当了没有两年,顷刻便烟消云散了。

贞元元年八月,德宗即从奉天还都于长安,对韦皋等有功之臣大加封赏。但韦皋一心思念箫儿,只想在平定陇右之后,迅速向江南进发,遂让功于李晟,德宗爱其将才,此时正值原西川剑南节度使张庭赏转任荆州节度使,便敕封韦皋为新任的西川剑南节度使,韦皋领着一万精兵,立即向西川进发。

到了成都府,韦皋先去了前任节度使张庭赏家中拜会,那张庭赏这些年在西川虽不是个贪官,却也不是个青天,《幽闲鼓吹》曾经有过记载,说这张庭赏要审理一个大案,次日一早,见桌案之上置有一贴子:“钱三万贯,乞不问此狱。”张庭赏将贴子掷于地下,直言要秉公而断。可到了第二日,又有一个大贴置于桌案之上:“钱十万贯,乞不问此狱。”张庭赏一下就把这拜金收入袖中,再也不追问案子了。当其属下追问原因之时,他还低声说道:“钱十万,可通神矣,无不可回转之事。”所以,这人办事实在是有些糊里糊涂的,于是韦皋去拜访之时这家伙当场就撂挑子了,只听张庭赏笑着说道:“韦大人既然来了这西川主事,又是圣上如今的重臣,本官也可放心了!”

韦皋施了一礼,笑着答道:“不敢,不敢,小将客居此地,还要大人多多提携!”

张庭赏一点都不客气,准备撂挑子了,张口就说:“只是府里尚有许多未决之案,都是些陈年小案,因西川公务繁忙,平日里也无暇打理,如今本官不日便要去荆州赴任,这几日交办公文、点验官仓,韦大人年青才俊,这些陈年小案便都拿去顺便打理打理!本官呢,也正好可提点一二!韦大人,你看如何啊?”

韦皋心里叫苦,想着我还要四处去寻箫儿下落,这才刚刚到西川,怎有闲暇去料理什么陈年小案的,可一时之下也无法推脱,只好答道:“不敢当,小将勉力而为便是!”

张庭赏听了这一句,大喜道:“好!好!本官心中甚为欣慰,便有劳韦大人了!”

两下话题不多,拜会一了,韦皋便告辞了,路上阿拾齐埋怨道:“少主,咱们找箫儿姑娘都找的一个头两个大的,如何还有这狗屁功夫来料理此间的破案子!”

韦皋苦笑道:“咱们初来咋到,这主人的吩咐,不去料理也是不妥,这么些年,咱们做的许多事,也是为了百姓安乐,如今这些案子能了便了,也算积德行善!”

阿拾齐听了,直道自家少爷真个是个大青天,韦皋笑而不语,待到次日,便去了府衙,交办印信后就开堂审起案子来了。

不审不知道,一审吓了一跳,这昏庸的张庭赏还留下了至少三十几宗案子未了,衙役们也是叫苦不堪,直道张庭赏审案子都是虎头蛇尾,甚至是虎头无尾,其间收没收银钱不知,但是屁股没擦干净却是明明白白的,韦皋一看案子甚多,将时间年份排布了一下,年头近的先审理,年头远的后审理,先易后难,审案过程中才发现,不少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有的当事之人因官府搁置不管,早已离开成都府,哪里还找得到事主,韦皋秉持公平,却也一件一件料理的妥当了,直到审到傍晚,天色有些昏暗了,一旁的阿拾齐肚中打鼓,便小声提醒了一句:“少主,我看今日到此为止罢,明日再审也不迟!”

韦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随口向了一旁的笔吏问了一句:“今日共审理了多少案子?还有多少尚未决断的?”

一旁的笔吏翻了翻手里的案卷,一会儿就笑着答道:“大人真乃神人也!今日共办了三十六宗的案子,只剩一宗未决?”

韦皋想了想,便吩咐道:“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之事何其多,那便将这宗也拿上来吧!”

阿拾齐也是无奈,便吩咐了衙役掌灯,笔吏便翻了翻那卷宗,抬头答道:“启禀大人,这宗案子年头有些久远,案犯尚在大牢关押,是否要提审上来?”

韦皋又问了一句:“年头有多久了?”

笔吏答道:“看这案卷所记,只怕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嫌疑犯被关了十五年都还没个定论,这张庭赏何止是昏庸不堪,整个一个混蛋!韦皋心里骂道,却又问了一句:“案犯所犯何罪?”

笔吏答道:“案犯乃是前任青城县令,因家人不慎,误将官府房舍及仓库牌印等烧毁,将其定罪入狱,张大人后因公务繁忙,无暇料理,故而搁置至今。”

韦皋听了这话,心中有些怒气了,直言道:“不慎烧毁官家财物印信,乃是意外,如何牵扯我大唐官员!何况乃是其家人所为,如何可定罪入狱,张大人这番可是糊涂至极!”

笔吏不敢答话,只是连连点头,韦皋知道他们作为下属也是无奈,便开口吩咐道:“立即将案犯提审上来!本官即刻便作裁决!”

“是!”笔吏应道,吩咐了下去。一会儿衙役便带了人犯上来,这时虽然掌了灯,可是还是太显昏暗,韦皋只听到“哐啷”“哐啷”一声一声铁链在地上掉落的声音,直到人犯被带进大堂里,才依稀可以看到这人犯带着重枷,手脚俱被铁链锁住。

“跪下!”带着人犯的衙役大声喊道,那人便跪了,只是动作有些僵硬,显然是受过重刑,韦皋转头低声问道:“此人所犯的又不是杀人掠货的滔天大罪!为何要受如此重枷?!”语气中显然有些怒意。

笔吏小心的答道:“只因这人在大牢之中经常闹事,常常喊什么‘要见潼关骆使君,要见华州韦参军,有急事要即刻禀明’等等语无伦次之言,这里如何来的什么骆使君,什么韦参军,小人以为此人因经年关押,神智甚是疯癫,故而安排了以重枷加身,防止伤害无辜!”

骆使君?韦参军?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啊,韦皋疑惑不解,正要开口询问之时,那堂下之人却大叫道:“城武兄!你还认得我吗?”那人声音异常激动,以至于有些颤抖和含糊。

韦皋一头的雾水,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你是何人?如何知道我小字城武?”

“我是荆宝啊!”那人哭喊道:“城武兄!我是江夏姜荆宝啊!”

姜荆宝!箫儿的义兄!韦皋大惊,急忙下了堂来,抢过一旁衙役手中的灯笼,凑近细看,喜出望外的喊道:“荆宝兄!你如何在这里的!”韦皋一把抓住荆宝身上的重枷,朝着身旁的衙役大声吼道:“还不快快打开枷锁!”几个衙役听了,急忙上前,只是又慌又乱,好一会儿才解开了枷锁。

“一言难尽!”姜荆宝苦笑了片刻,才答道:“你我渭水一别,我便带箫儿回了江夏。可是江南大旱,不到两年,贼首沈千载挑拨数万饥民攻我江夏,我父措手不及,以致惨死,我便带箫儿往西川逃难而来。箫儿一心想要去华州寻你,可是江南乱战,信使断绝,陆路也无!水路也无!加上流落此地,身无盘缠,恰逢西川开了明经科举,我应举及第,做了青城县令,后又因家人不慎,误将官府房舍及仓库牌印等烧毁,故而定罪入狱!”说完了前事,姜荆宝叹气连连,显然受了极多的磨难。

韦皋一把抓住姜荆宝,急问道:“箫儿如何?箫儿现下在何处?!”

姜荆宝苦笑道:“城武忘了七年之约了吗?”

“如何敢忘!日日夜夜我都记在心里......”韦皋热泪盈眶,喃喃自语道:“七年之约!勿忘白首!永为誓言!”

姜荆宝苦笑着问道:“既然记得,如何迟迟不来寻箫儿呢?”

韦皋深深的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华州民乱,我用两年平定后,便遣了阿拾齐等人捎了书信去江夏,正遇上江夏城破之日,而你们早已下落不明!”

“我一心想要到江南西川等地来寻你们,可这世道战乱纷争,饿殍遍野,各地手握重兵的节度使纷纷造反,我......我一个华州守将,脱不开身去啊!”韦皋痛苦万分,想了片刻之后才又继续说道:“我在华州厉兵秣马十余载,一心想要成就功名,只想待我取了骠骑大将的头衔,便可纵横天下,到时江南平定,我方可度过长江,来寻你们的下落,如今见你们受苦,我心中万分愧疚......”

姜荆宝听了这痴情汉子一腔肺腑之言,叹了口气,从怀里掏了一件东西出来,递给了韦皋,韦皋接过一看,原来是块衣襟,只见这衣襟上斑斑血迹,似乎有字,再细细看来,才看清上面写着一首诗:残梦觉来君不见,渭水一别已数年,咫尺天涯心泣血,落在黄粱镜花台!

姜荆宝苦笑道:“不瞒城武兄!我义妹韩玉箫严守七年之约!因你迟迟不至,她一个女儿家,苦心无力履行誓言,早在十五年前,也是你与他七年所约的当年,忧心成病,久治不医,便留下此封绝笔,自个在鹦鹉洲头,泣血而亡了......”

箫儿!泣血而亡了!

天啊!韦皋只感到头痛欲裂,满腔的热血一瞬间全从心口喷涌而起,直冲上脑门,一下便昏倒在地!

阿拾齐等人急忙将韦皋抬去卧房,又有亲兵唤了郎中前来,那郎中把了脉,只说是心气燥热,便开了两幅降火的方子,韦皋醒来后,任由女婢灌药,那药是热是凉,他早已半分知觉也没有了。

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只看到韦皋嘴唇上下动着,似乎说着话,就是听不清,元宝上前去听了,回了句:“少爷是说要一个人呆着,大伙都出去吧!”于是众人全都静静离去了。

韦皋呆呆的看着床边的铜雀烛台,上面烛火正旺,他只是觉得身似火烤,心若刀绞,痛不欲生。他强自支起身来,缓缓走到书案边,用力一抽,那架子上的一柄利剑被抽了出来,此时他心中尽是死念,便毫不犹豫将剑往脖颈上一抹,正要自刎之时,一道青光飞来,“哐”的一下便将那剑打飞了出去,只听了一个粗豪又温柔的声音喊道:“还好!还好!来得不迟!来得正好!”

“你是何人?”韦皋惊魂未定。

“莫怕!莫怕!我是你的故人!”只见那人身材魁梧,从门口一闪而出,一身红黑相间的锦袍,赤发虬须的,正是那地府巡检使,钟馗是也!

“钟馗大哥!”韦皋有些惊讶。

“是我!”钟馗笑道。

“是菩萨唤你来找我的吗?”韦皋问道。

“是,地藏王唤我前来。不过不是来找你!”钟馗笑了笑,又正声说道:“而是来救你!”

韦皋听了直摇头,苦笑道:“如今箫儿已死,我万念俱灰!已无颜苟活于世间了!”

“莫要着急!”钟馗笑道:“我此时来的有些晚了,只因杀鬼杀的兴起,忘了来告知你一个重要消息!”

“什么消息也不管用,我现下只想一死了之!”韦皋目光迷离,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钟馗笑道:“只怕你听了这个消息!再也不想死了!”

听了这话,韦皋心中生出了一丝希望来,急忙问道:“是不是箫儿没死!”

钟馗摇了摇头,又接着缓缓说道:“十五年前,真儿的魂已被我寻到,当日便重新投胎转世了!”

十五年前,箫儿病死,而又重新投胎了,那么如今箫儿应当正值十五岁的年纪了!也就是说,箫儿的第二世还活着!韦皋一想到这些,心中狂喜不已,急忙又问:“她如今正在何处?”

钟馗笑了笑,给了一句废话:“天机不可泄露!”说完这话,钟馗在腰间取出一个物件来,塞给了韦皋。

韦皋低头一看,此物件正是玉指环!他心中疑惑不解。

“前缘已逝!此生再续不迟!”钟馗安慰道,又悉心提醒了一句:“她前世悔恨万分,在奈何桥边喝下了孟婆汤,你要好生寻她!”

韦皋眼含热泪,不住的点头。

钟馗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给了个提示:“你们应该很快会见面的!”

韦皋还要再问,钟馗却摆了摆手,正声说道:“我话已带到,差事已了,这便去了!”说罢,化为一道青光,飞逝而去。

看着钟馗消逝之处,韦皋将玉指环收入怀中放好,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听他喃喃自语道:“箫儿,我定会找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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