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7-09

2018-07-09  本文已影响0人  北方的海洋

所描绘的灵魂是不可预见的。

它受自身召唤,在迷途

置一日的花茎于委婉的净瓶。

傍晚,竖立的湖水因不测而形成。

西岸的山上,急雨

如旧物被歌颂。

有人狂奔向我迎面而来;

身上,栅栏敞开着。

我对这个顺从的世界,仍抱有足够敬意,

它在我的哀伤里掺杂了决别的晚霞。

不知为何,他会抬起屈辱的头颅,

像不同时代的自己,被同一命运选中。

此刻,我们在误读中虚度。

而新的主题已运载着星辰破雾而出。

在虚妄的悲情里,

一个人的传奇就此开始了。

➤午后

午后。隔壁有人锯木,轻咳;

一小时的脑垂体分裂成玫瑰和蜘蛛。

咖啡杯的银匙在搅动。

匍匐的光影脱下暧昧的裸体。

嗜睡者关心轻度的落暮。

湖面:旧日的碧波与鹅语——

那随手翻开的诗集,

有一堆时间蚀骨的锦灰。

然后,好多人从四面八方涌向我。

我需要他们坐下来,脸上坦露同一神色

我欣喜他们抵消我每天的倦意。

只要稍微松动一下,世界便不一样。

比如,玫瑰和蜘蛛会多一点点——

此刻的阳台上,餐具已摊开。

他空造的凉亭基本筑成,

而我在无限折磨的未知里再次垮掉。

➤熟客

流经指缝的时间是我的熟客。

我也是我自己的熟客,

可惜它已被使用得太久,

灵魂在它面前竟也无所适从。

每一个缝补的漏洞又无法让它脱身,

任何错误的指令它只当作理所当然的召唤。

什么才能从堕落中唤醒它,

什么才是它抱憾终生的未见。

而镜子给了它所有体面,

遗忘又让它彻底妥协。

它所能完成的

是有别于他人的移情别恋。

而我说再见,它又别有滋味。

在病榻上躺了许久,

它倒记挂起第一次喊出的“疼”。

但时间,却远不是人所共知的诗篇。

➤欲雪

风团在身体里膨胀,

湖面晾着银子。

世界停顿半秒,欲雪的脚步临近;

一种奇妙的措辞就此溢开。

细部的观察胜似明镜,

可供深究的却不多。

经过的时间需要重新归拢,

像词语的雾气突然褪尽。

从街巷我骑单车去郊外访友,

疾逝的落叶替代了想象。

他坟头经年的银木仍有神力蓬勃,

薄暮中仿佛我的双手在轻拂。

暗下来的屋脊将更凝重,

那么多熟悉的脸都将终结一刻。

我怀惴的礼物也无可言喻,

明日白茫茫一片或有悲伤的温暖。

➤况味

黄昏溶解在一粒黄色药丸里

而我咀嚼一颗盐,

况味让舌头专注于每一顿垮掉的晚餐

以及晚餐中无用的落日

窗外,有我听来的鸟雀的噤声

但我看不清树冠浮动的每一张热气腾腾的脸

它们,多么荒谬

它们的抵制多么荒谬

一位小吏突然现身薄雾中

他想起死去的父亲曾给予的忠告

在时局无所寄怀的年代

唯有患疾,才不至于绝望

月轮从一块警示板上堵住我

公园里弥散着狐疑的气味

一群没有地址的孤魂涌来充斥着我的房间

嘲笑我仿佛嘲笑一只成癖的笼子

时至深夜,隔壁锯木声仍不断

它将我耗尽,像一只杯子被虚空所磨损

那么,在我坐立不安的时候

我是否也可从逼迫的墙上掘出些什么

➤郊游

风磨损河岸

凌乱的人群被小区的凉亭梳理整齐

割草机歇斯底里

无以应答的起居时分

斜坡有别离的小径,青丘多空窠

此语出自未至的问候

对于这位爱上落日的邮差

彼时的良愿又如何在此刻的描绘中忽现

郊外,遍地黄花成瘾

柳色击垮半道上的游僧

一根树枝伸展如邻省的天线

用于接受低频的不测之音

旧报纸里筑的塔

笼子外不断加固的笼子

那么多偶然的晚霞

虚无甚于当年的疏忽

屠宰场又成为新的开始

教堂只准备了结束的盆景

一只孤灯不经意间被众目瞩望

不合时宜地延至天明

➤白鹭

从晚霞中剥开一对沸腾的肺腑

白鹭就此脱下它的黑夜

群山夺目的翠色

此时也强忍住隐喻的交错

斜向一旁的坡道别有一番深意

新枝在湖面,星辰埋草间

可以想象,它缓慢的翅膀正握住灵感

像脆弱的少女来到墨绿的纸上

林中,月光溃散如绑带

春风凌乱惟剩草图

而那些熟睡的,也非假象

一颗松果传递着准确的发音

在云端漫步,白鹭成了自己的补丁

十万八千里的河山支持着它

背负骨瓮隐匿于一架青冈的钢琴

它清贫的羽毛,如薄雪枯死悬崖上

未来它仍有神力起落

来自耳中的寂静露出边界

一只残缺的灯笼指引它

从浮夸的人间带走音信

但是抱歉,我所见的或是另一只

如指间轻滑的琴声退回流水

在语言中,我是一个苦修的人

因为它的友谊,我们终得以相认

➤雪豹

一只银色雪豹在天边逡巡

孑然感受到背负的星辰颤抖不已

雪在大面积地来临

像巨大的耳鸣为同一器官驱使

似受银河的邀请,它踏入雷池

临界的晚霞何其精细

鸟群栖息裂开的石头上

睡眠安卧脑中升起的潮汐旁

这凛冽的呼吸,几近完美

绝境或许只剩它的皮毛

在风团形成的中心

它吐出蓬松的骨头,双目抵近

它承受着它的统治力

赤裸的身体向长空露出弧度

宇宙在它内部溶解

黑暗经由大海炼出了蔚蓝

➤幼蝶

树枝尽头有一只你看不见的羽化幼蝶

雨水在劝导它

但它数着自己的牙齿

把刚褪下的蛹袋一口吞下

新的雨水总是这样断定

眼前的景致未曾将两岸拆毁

青丝捆住湖水而湖水立在它的断裂中

像出狱的青年回到和解的身体

而黑夜饲养的狮子,因饥饿而昏眩

它的破绽让我们得以看清一颗虚弱的心

将随时为这美妙的世界带来废墟

在雨水中,我们的荒芜总是不够用

我睁开亡者的每一双眼睛

被雨水浇注而雨水不断地吐出它的壳

在它们露出幼蝶蜕变的侧影时

你的源头,却遥如一个老式话题

➤蜘蛛

向当年的这只蜘蛛致敬

在监狱的檐下用蛛网兜住翻卷的黄叶

少年从窗口看着它

它静止的时候,是多么饱满

季节似乎因为错觉而颠倒

老狱友又在木板上写信

开头总是重复着同样的称呼

可惜他不明白,绝望才是值得的艺术

会遇上一两个有怜悯心的黄昏

它将飞虫的干尸搬到墙角边

秋风已本能地追了上来

满屋子腐烂的气味没有半点松动

现在,唯有时间优雅如永恒的悲伤

在月光中他们从窗口看着它

仿佛记忆又回到了他们身上而

每一根深受消磨的骨头也随之服软

或许我从少年那里秉承了良愿

在同一个薄霜显迹的夜晚

我长出蜘蛛退化的八脚

把蛛网上一根根锈住的松针拔掉

施茂盛,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崇明县作家协会会员。1968年5月出生于崇明县新村乡。上世纪80年代以来,先后在《上海文学》《萌芽》《诗刊》《星星》《江南》《诗探索》《汉诗》《诗建设》《诗歌报》《诗神》等报刊杂志上发表诗歌。作品入选《乐队离开城市》《超越世纪·当代先锋派诗人四十家》《中国诗典》(2011卷、2012卷)《21世纪诗歌精选(第四辑)》《中国当代短诗三百首》等诗歌选集。出版有诗集《在包围、缅怀和恍如隔世中》《婆娑记》《一切得以重写》。曾获1988-1989年度《上海文学》诗歌奖、2012年度“诗探索·中国年度诗人奖”、2015年获得第四届“红枫诗歌奖·复旦诗歌特别贡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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