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悟札记》之《扯不断的话头》

        250816扯不断的话头

儿子接到了姑奶奶的电话，我顿时感觉到了压力。克莱门特先生只有这一个亲姑妈，姑妈一家人也曾经帮过少爷不少。少爷刚来深圳那阵子，就是住在姑奶奶拥挤的家里，少爷在深圳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在表叔的公司里。姑妈是亲人，也是恩人。

以前的姑妈是特别能干精致的，但如今七十好几的人了，身子也因为手术佝偻得厉害了，出门做事都很不便。这些年，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不少，所以，渐渐地成了话痨。和谁打电话，都有说不完的话。只要打开话匣子，就可以永远滔滔不绝。以前，和婆婆俩姑嫂特别投机，话题多得说不完。但如今，婆婆和姑妈电话，到手机发热的时候，自认累了，先挂电话。

我和姑妈说话，感觉和婆婆说话是一样的，都是听她们滔滔不绝地讲那过去的故事。婆婆妈那里，我可以自由地中断话题。但姑妈不行，毕竟和婆婆妈还是有距离。知道老人家想说很多话，但我的嗓子着实不太给力，闲的时间也没有那么多。比如今天，姑妈来电话的时候，我刚锻炼回家，还没洗澡，没有更文，但也得好好地陪老人家聊。后来实在坚持不住，就要少爷说要工作了（姑妈没联系上我，打了少爷的视频电话），才把话头扯断。

其实，和别的很多同龄老人，甚至包括我的婆婆妈相比，姑妈是很能俱进的老人。她会微信，还会经常转发很多名人、伟人正能量的视频给我们看。但我的婆婆妈，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我的和姑妈同龄的大姐，也只会用手机刷小视频看看，视频电话都接不太好。但姑妈不仅会转发视频，还能谈看了视频的感受。比如今天，她就用杨绛先生的经历，说明人要坦然面对苦难。她说，杨绛先生老公、女儿都死了，但她依然可以活一百多岁，很了不起。这样的话，从一个小学都没有毕业的七十好几近八十的老人家嘴里说出来，确实是让人佩服的。

即使如此，老人家的话题于我而言，依然是古旧的。我只能够偶尔陪老人家说说话消消闲，毕竟自己还有那么多事要去做。但有时候，又觉得于心不忍。老人家的话题扯不断，说明他们有强烈的倾诉欲望，是孤独、期待获得他人关注的外在表现。也说明，在自己的家庭里，这种意愿，没有得到满足。

事实上，老人家的这种愿望，也确实难以在儿女们那里永远得到满足。不一定是儿女不孝顺，一则儿女们都有自己小家庭里的事，二则儿女也不可能永远喜欢听他们重复无数次的话题和故事。特别是，当儿女们还要为自己的生活计的话，那老人家的愿望就更是奢望了，这也是儿女们的无奈之举，不得已而为之。所以，老人家难免会把倾诉的欲望往外求，这都是极自然的现象。归根结底，这是走向衰老的悲哀。更准确地说，这是缺乏自我调适能力的老人的悲哀。

杨绛先生为何能在丧夫丧女之痛的背景下，独自活成百岁老人？就是因为她自我安慰自我保护的能力强。她是独立的女性，可以依赖别人而生存；她是会思考的女性，她能把失去的爱用自己的文字补回来；她是坚强的女性，她可以靠自己的勇气战胜一个又一个来到生活中的磨难。所以，她不需要别人陪，或者说，她完全是一个精神独立行者——这也是知识女性身上闪现的极为独特的光芒。姑妈所缺少的，就是这份能照耀别人、温暖别人的知识之光，所以，她会有这永远扯不断的话题。

姑妈的结局提醒我们：必须健身，也要健脑。也只有这样，才可能有当自己完全老去的那一天，依然可以做最开心、最幸福的自己，不再为那扯不断的话题打扰别人又纠结于自己。

2025年8月16日星期六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