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梦华

此东京非彼东京也。

北宋古都东京，亦称汴梁，我有幸游访过一次。

十月，正是烟雨雰雰，秋爽好时节。那时我刚好在故里菏泽，地处山东边陲，临近河南，至河南开封不过两小时车程。一时兴起，我便乘车去往开封。

听着黄河涛声如雷，贯耳不绝，总联想到无边落木、万里悲秋的意境。虽然此诗是在长江之畔所作，但我觉得用来形容黄河倒也并不为过。

初至开封城外，入目满是荒僻破败之景，无论如何我也难以想象，这在千年之前竟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直到入城之后，这座城才展露出千年古韵，厚重、磅礴；我须得承认倒是我先入为主、目光短浅了，那车水马龙、霓虹炫目，与古街老巷横跨千年对望。

来了开封，就不能不瞻仰那铁面无私的包大人。包公祠，临于包公湖西畔，门楣高耀。我先隔岸远远地观望包公祠，那周围高厦林立，在我看来，却是破坏了那一分古意，颇有焚琴煮鹤之意，使包公祠失了几分超然世外的意境，就如《清明上河图》被顽童信笔涂鸦上了现代的高楼。包公祠内的模样也不尽然是古色古香，它至多是后人为了缅怀铁面无私包青天而修缮的仿古建筑。这倒也无可厚非，随着时代的发展，又有多少古建筑能完好的保存至今呢？

祠内，有羊肠小道可凭栏赏湖，湖中几叶云帆戏浪。路旁的树倒是都上了些年份，至于那种的是些什么树，或许那时认不出，即便认得，如今也记不得了。过会儿，斜风拂过，飘起了淫淫细雨，树下便积起一泓清流，几片方圆不一的石板沉在其中，在我看来端的是有溯石枕流之意。扶住石栏，眺望江天，水天一色，湖中雨雾朦胧，令我不禁怀疑自己莫不是跨越了时间的洪流，来到了千年前的盛世古都--东京汴梁。

包公祠与开封府相隔不远，步行即可前去。这途中，行人纷纷，车马不绝，路旁几处小门店营业，但无人问津；有老人在石桌上对弈，你将来我将去，大爷们吞云吐雾之际，亦不望指点局势。这时我觉得，原来无论哪里，街市里都有着烟火气；只不过，我们作为另一个城市的过客，来去匆匆、走马观花，忽略了陌生城市里我们熟悉的烟火气。

走近开封府，厚重苍老的气势劈头压来。我们穿过驳杂的老巷，两旁商贩叫卖不绝；这景象是自古有之的，北宋商品经济发达，这小摊，或已摆了上千年也说不定。毕竟，人们都追求看得见摸得着、能给自身带来幸福的GDP，因此物质生活丰富，精神富足。

开封府同包公祠一样，临河，高耸的城墙隔断千年。跨过城门，已然入画，再看不见身后灯红酒绿的现代都市。一幢形同鼓楼的建筑，依山傍水；脚下是流经的流水，流水上有千回百转的石桥；楼后靠着的，是供人攀上楼的假山。从山石上登楼时，是直不起腰的，你若非想昂起头来，则会碰壁；还是要侧着身子，狭窄的石阶小路，可让你与来者亲密接触。楼上是供人观景的去处，八面来风。远远望去，烟雨蒙蒙隔断桥。

府中有座博物馆，有斧钺钩叉罗列两旁，包大人的家训也陈在展柜中，还有铡美案的蜡像哩！王朝马汉，那可真是满面凶恶；陈世美跪在铡前痛哭流涕，这是怎样一种技艺，竟如此逼真？狭窄的牢房里有凶戾的刑具，有生锈的镣铐，现在也不过是沦为废铁。

走出馆来，远处是江天一色无纤尘，眼前是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一座玲珑宝塔直入云霄，塔中央有数米高的雕像，那雕像是何许人也？我如今也记不得了。塔内有很多展柜，展览些北宋时期的文化。有一件九龙腾飞的龙袍，不知是哪位帝王穿过还是后人仿制；至于其他的，那塔里人头涌动，实在看不见什么。从两旁狭窄的楼梯继续登塔，木制阶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过总归还是支撑我们上了塔顶。

塔顶封闭的阁楼，外面是拥挤的回廊，也是供观景所用。那视野辽阔，将整座开封府尽收眼底，向包公祠方向眺去，只看得到街市在雾气氤氲中若隐若现，真像是被时空的迷雾隔绝。我彻底沉醉在烟雨中，分不清是我魂穿北宋，还是北宋闯入了现代。

从开封沿黄河向西，那儿是古都洛阳，也曾是鼎盛之极的古国国都，那时惟此有才，于斯为盛；若在向西，不远便是陕西，长安就在此处。然而时过境迁，几朝盛世早成了过眼云烟，帝王将相皆化作一抔黄土。唯有那些古城，为数不多的还屹立着，作为历史的刻痕，留给后人瞻仰、凭吊。

大凡积古的事物，于我都有着特殊的喜爱。开封老巷边的老茶馆，招牌泛了黄，被油烟熏黑了匾额的包子铺，我路过时便受他们吸引，忍不住想进去坐坐。一壶极普通的高碎，沏出了岁月沧桑的味道；那日复一日蒸了十多年的灌汤包，真正有着积古的手艺，不负老字号之名。正是那份日久天长的手艺和心意，让这两家店久经岁月仍静静伫立在那。

千年已过，东京还是东京，洛阳还是洛阳，变了模样变不了底蕴，它们还是它们。只要历史留给它们的遗物还未随风消逝。

2021.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