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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三代女性的命运纠葛——读铁凝的《玫瑰门》

2021-07-05  本文已影响0人  夏侯勇

铁凝的《玫瑰门》是一个包含了众多异质性元素的女性文本。说它是女性文本,从小说对男女关系的把握上可见一斑。为了彰显女性形象,小说不惜丑化了一些男性。无论是司猗纹丈夫庄绍俭的荒淫无度,不理家事;司猗纹公公的贪图享受、虚伪贪婪;还是司猗纹儿子庄坦的庸庸碌碌、残弱无能,都让读者对小说中的男性彻底失去了信心。当然,判定它为女性文本的依据,更多的还是从小说对女性命运的观照、对女性经验的揭示上体现出来的。另外有一点值得注意,这部小说一反铁凝早期作品的单纯天真,小说容纳了许多“恶魔性”元素,无论是姑爸的吞猫而亡,竹西的解剖母鼠,还是司猗纹的变态偷窥,都让读者看的触目惊心。

为了方便大家对下面文本解读的理解,我先对小说的故事情节做一个简单的介绍。小说是通过一个小女孩苏眉的视角来讲述她和外祖母司猗纹之间的关系,折射出司猗纹、竹西、苏眉三代女性的不同命运。1970年代初期,苏眉的父母被下放到农场,苏眉因此被母亲庄晨送到居住在响勺胡同的外婆家寄养,在苏眉的舅妈竹西的挽留下,司猗纹才不得不答应收养苏眉。小说主体部分讲述的是1970年代响勺胡同的故事,同时,小说又不断穿插司猗纹对过去岁月的回忆。而小说的首尾部分,又讲述了苏眉成年后的情景。作者这样独具匠心的叙事安排,营造出一个包融三重文本的互文性结构,文本与文本之间实现了沟通与交流,互相关照,互相映衬。下面,我将从三个角度解读这一文本。

一、五四女性解放题材的当代变奏

司猗纹是作者着力刻画的一个女性形象,她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有大胆地追求过自由的恋爱,她甚至在那个风雨之夜把她十八岁的处女之身交给了情人华致远,然而革命的洪流、家庭的摆布,让她最终与情人相隔万里;在华致远走后,司猗纹被迫嫁到庄家,她不是没有做过扮演一名贤妻良母、孝顺儿媳的努力,然而丈夫庄绍俭的荒淫无度、公公的阴险狠毒,又无情地粉碎了她的这一点愿望。如果小说到此打住,这不过是一个被五四时期文学家写烂了的一个关于女性解放的题材,然而小说远没有停留到这一层面,通过后来司猗纹人性的转变,通过把司猗纹放在当代背景下的观照,生动地揭示了司猗纹内心女性意识是如何扭曲,如何转变,最后又如何释放的过程,可谓是五四女性解放题材的当代变奏。

当她想当一名贤妻良母的愿望落空之后,她不惜把性的武器对准孱弱贪婪的公公。她对子女也失去了发自心底的温情。和女儿之间只有无休止的讨价还价。她甚至养成了偷窥儿子和儿媳私生活的习惯。由此来看,司猗纹比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不甘心于安稳地守在家中,反而不断要求“进步”不断要求“革命”。司猗纹与街道主任罗大妈的明争暗斗,充分显示出她对于权力、地位的追求、也把她充满心机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说司猗纹是其女性解放意识被压抑后,选择努力抗争,尽情释放的一个典型,那么司猗纹的小姑子姑爸则是女性解放意识被压抑后,自暴自弃、甘于消沉的一个典型。姑爸这一人物形象,比较罕见,一出场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说以苏眉的视角描写第一次见到姑爸的那一刻,苏眉分不清她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因为她留着平头,穿着男不男女不女的服装。姑爸有个毛病,动不动就拿出耳勺为别人掏耳朵。最古怪的还是“姑爸”这个名字,本身就包含了男女两性特征。这个名字,是姑爸自己取的。那一年姑爸坐上了花轿,却没有做成新娘,新郎官在结婚当天神秘失踪,姑爸被送回娘家。从此姑爸疯疯癫癫,自暴自弃,终日与一只名叫大黄的猫咪为伴。后来,大黄被邻居罗大妈一家打死,姑爸也受尽侮辱,最后生吞爱猫,活活噎死。作者设计姑爸这一人物,我估计是为了映衬司猗纹,将她的“忍”与司猗纹的“争”相对照。

二、“逃离”模式下的女性成长史

如果把小说的主人公设定为司猗纹,那么这篇小说无疑是一部女性意识的变奏史,如果把小说的主人公设定为司猗纹的外孙女苏眉,那么该如何看待呢?通读小说之后,我们不难发现一个“逃离”的模式。这个模式与巴金《家》中的“逃离”模式有几分相似,又不尽相同。所谓的“逃离”模式,即一个成长中的主人公,在他或她生长的环境中受到伤害,然后不惜勇敢地逃离这一环境。巴金《家》髙觉慧要逃离的是一个封建家长制的旧家庭,而苏眉要逃离的是被外祖母控制下的一个当代家庭。苏眉在这个家庭中受过比较大的伤害有三次,而每一次都与性有关。第一次,姑爸被人在阴部插上铁棒,这鲜血淋漓的场面无情地震撼着一个六岁孩童的眼眸。第二次,在响勺胡同口,一个陌生男子当着她的面露出了生殖器;第三次,也是最严重的一次,那一年苏眉十四岁,她成了司猗纹阴谋中的一个可怜的小棋子,直接目击了舅妈竹西与邻居大旗交媾的那一场面。铁凝是这样描写苏眉那一刻的心情的“鱼在水中游”,她觉得舅妈在床上的动作像鱼在水中游,然而她又疑惑了这动作究竟不是游泳,可是那是什么呢?她没有再多想,只是抑制不住想跑出这个家的冲动,于是她拉着六岁妹妹苏玮的手,终于逃离了这个她无法忍受的家庭。

三、一场彰显人性恶的女性争夺战

小说主要刻画了三代女性,司猗纹,竹西,苏眉。三个人之间也构成了一种纠缠不清的争夺关系。司猗纹从苏眉那里争夺的是她失去的青春,她曾经也向她这个外孙女一样漂亮、充满青春气息,然而她的青春是不幸的,与爱人天各一方,过早地承受了封建旧家庭的诅咒。看着成长中的苏眉,看着正在享受青春的苏眉,她的内心是嫉妒的,她甚至不惜用过来人的身份毁掉这种青春。她用性这个被她用惯了的武器,对付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她偷窥苏眉的日记本,她洞悉苏眉在青春期的每一种困惑,然而她不会真心实意地为苏眉解决困惑,反而以这种困惑相要挟,逼她听自己的话。在实施对付罗大妈的计划过程中不惜牺牲苏眉,让她充当抓奸急先锋。而当苏眉长大后,司猗纹再用性这个武器对付苏眉已经失去意义,那么她便利用血缘这一新的武器,不断为苏眉制造麻烦。苏眉成年后,仍受到外婆司猗纹的叨扰。

再说竹西与苏眉,其实表面上她们之间是和谐的。每一次,苏眉在司猗纹那里受到委屈,竹西都会给她安慰。童年的苏眉和竹西也确实很亲密,竹西每次洗澡都会叫上苏眉为她搓背,这无意中对苏眉进行了性的启蒙。小说在描写苏眉眼中入浴的竹西那一段,是极有味道的,是作者对女性躯体最真挚的讴歌。尽管表面上的种种和谐,然而实际上,在某种隐蔽的层面,她们之间构成更为激烈的争夺。这种争夺的对象正是情和爱。大旗一开始是对苏眉有懵懂的感情的,大旗喜欢把“特大喜讯”的牌子拿给苏眉看,然而最终经不住竹西的勾引,他投入了竹西的怀抱中。叶龙北,是一个知识分子,1970年代被放逐到响勺胡同,他与苏眉之间年龄差距悬殊,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感情的交流,他们之间更多意义上是一种与肉体无关的精神情感。当苏眉长大后,叶龙北已年近五十,他说出了自己对苏眉的情感,但这种情感使他不能碰也不敢碰苏眉的身子。而竹西夺走了大旗之后,再度闯进叶龙北与苏眉之间,她夺走的是叶龙北的肉体,而叶龙北的精神却永远属于苏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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