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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母草

2017-01-05  本文已影响0人  胡乐乎
文/胡乐乎

在西南的边陲之地,有一个远离人烟的小村庄,名叫江湖村。这里三面环山,一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十分荒僻。多年以来,鲜有外人走到这里。在这个小村庄里住有二三十户人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日子简单平常。

这一年,江湖村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见过外人,村人都表达了自己对年轻人十分的热情,牵着手将他引去村长家,家家都拿出了好吃的围聚在一起,畅聊胸怀。

据年轻人所说,他名叫谢意平,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剑客。据说当时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剑客是“佛陀剑”陆佛。他的梦想就是希望能够挑战这位“佛陀剑”。

“这是天下间所有学剑人的梦想。”谢意平小有憧憬地说道。

这些人因为多年避居在这个小村庄,对于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听谢意平绘声绘影地说起这些江湖事只觉得精彩绝伦,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追着谢意平问了许多。

讲起这些江湖事,谢意平如数家珍,如是在江湖村里多逗留了几天,直到他认为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已经说尽,才准备告辞离开。

然而,就在第二天他准备离开时,全村老少竟都一脸凝重地站在村口,阻了他的去路。

谢意平一脸茫然,但也被村人们凝重的表情微微吓到,于是他看向这两天与他颇交好的花平,问道:“花大哥,这是怎么啦?”

花平神色依旧凝重,他缓缓伸出双手,将两只手掌伸到了谢意平面前。

谢意平看着身前两只手掌纹路清晰可见的掌心,微皱眉头,再次看向花平。

花平抖了抖双唇,声音里还带着微微的颤栗:“我的掌心,不只是我,我们所有人的掌纹早就消失了。”

说着,村人们纷纷伸出手掌,向谢意平露出了他们交纵着纹路的掌心。

“可是,就在昨天晚上,我们的掌纹竟然全部长了回来!”

谢意平越听越糊涂,眉头锁得更紧。没有掌纹,又长出掌纹,这个混乱的说辞竟让他一时理不出头绪。

他还沉思在花平混乱的说辞中没有做出反应,不想,村人们忽全部面向他跪了下来,俯身长拜,嘴里不约而同叫着:“大司命…大司命再顾我族,大司命知我生死!”

村长抬头看向他,嘴里叫道:“大司命莫再弃我们而去,大司命请允我们生死。”

“大司命?”谢意平重复这个有些遥远的神名,脑里忽泛起一个念头如羽毛一样轻飘飘地飘过。

这个盛行于九百多年前的神名,被一群离群索居的乡野村人这样提起,只是巧合吗?

他转眼看到还俯拜在地的村人,把心里的疑惑暂时抛下,急急上前扶起他们。

“花大哥,燕大叔,你们这是干什么?”

村人们一个个相继站起,脸上神色依旧激动难平,纷纷带着焦急又渴求的眼神看向谢意平。谢意平只得再次看向花平:“花大哥,你们总得跟我说说是什么事情吧。”

花平拉起长袖擦擦眼睛,整理了情绪才缓缓开口:“平弟,这件事情说出来你也许会不信,如果没有亲身遇见,我也不会相信。但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情,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九百多年前,在楚国边境的一个山村,村人们供奉着一件上古秘物。这件秘物名叫刨凤斩,据说它拥有神秘的力量,可以实现人们许下的任何心愿。关于刨凤斩的来历,村里流传着一个传说:传说刨凤斩是主宰人类生死的大司命神留在人间的神物,它会庇佑村庄,庇佑村人,给大家带来福祉与运气,然而,这件神物同时又保留着它为神的骄傲,轻易不予人心愿,一旦它予人心愿,它一定会从祈愿人身上拿回同等的回报—那是它对所有通过它祈愿的人的诅咒。村人们都知道且信奉着这个传说,即便他们很多人并没有看见过刨凤斩的所赠所取。

时值秦灭楚时,秦王政偶然得知村庄里的这个秘密,遂派遣一队人马来到村庄取刨凤斩。秦国士兵多暴戾无情,在小村庄里以主自恃,大咧咧叫村民将刨凤斩奉上。刨凤斩是村民供奉的大司命神物,自然不许被秦国所得。一个欲求一个不给,矛盾渐被激化,终于,秦国士兵做出了屠村取物的决定。

厮杀中,有村人带着刨凤斩逃出了村庄。可是他们并没有逃离秦国士兵的追捕,一路你追我赶,一直追到今天的江湖村时,终于被秦国士兵追上。

村人们被秦国士兵团团包围,生死关头,村长祭出了刨凤斩,村人们一起许下了活下去的心愿。

那一瞬间,村人们发现,站在他们对面的秦国士兵,原本的血肉之躯竟变作面粉一般,被风一吹就散了。四方天地,忽只剩下村人们,仿佛秦国士兵从未出现过一样。

四下一时忽然变得很安静,只听见风声,以及旁边林子里传来的鸟叫声。

村人们都知道刨凤斩会向许愿者取回同等的报酬,而现在心愿达成,他们又会付出些什么?

村人们静静地站在原地,都在等一件一定会发生却具体不知道是何事的事情来临,他们就这样一直站着等到天黑,他们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任何变化,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欢呼,感谢大司命神对他们的眷顾时却惊奇地发现:他们所有人的掌心突然变得异常平滑,失去了原本清晰可见的纹路!

他们当时还没有意识到失去掌纹的严重性,一度以为刨凤斩只是取走了他们身上最不重要的一个东西,直到后来他们才渐渐发现:刨凤斩取走的不是他们的掌纹,而是他们的命运!

秦国士兵死后,他们曾各自分开,去四处游历,经历了秦统一六国,汉朝建立。他们在人间游走,与任何人都难以建立联系。他们不老不死,身上的任何伤口都会转瞬愈合。他们游走于尘世中,又似乎一直游离在尘世外,不管在什么地方,待多长时间,认识多少人,他们始终是一个孤独的存在,难以与他人建立长久的、亲密的联系。他们有的只是长长久久的孤单寂寞。甚至每个深夜,都会有不明物体透过皮肤吸食他们的血肉,钻心透骨地疼,然而到了第二天,这些血肉又会自己长回来,身上完好得似乎夜间从未受过任何伤害。

他们在人世游历了一百多年,却始终无法找到一个能够容纳自己的地方,到最后,他们又相继回到了江湖村,却发现在当初秦士兵被吹散的空地上,长出了一大片不知姓名的花草。它们开着红色的花朵,迎风摇曳。它们的外表看似无奇,到了夜间,它们的根系却会变成食肉的夜叉,纵是相隔千里万里,也会沿着大地的脉络,寻到每个给了它们生命的村人,啖其血肉。

村人们那时终于明白,刨凤斩取走的代价已经远远超过死亡这件事。他们许愿活下去,于是他们获得了永无止尽的生命,不再受大司命管夺生死,成为被大司命神遗弃的一群人,而在生命外,他们需要承受的是每夜施于肉体的折磨以及长久的孤单凋零。

你想凭借非自然的力量取人性命,那么你要付出的就是能够与生命对等的代价。

村长从旁摘回一朵红花,说道:“就是这种花,我们叫它寻母草,它和我们一样,有着结束不了的生命。不管我们用火烧还是用刀砍,它们都会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长回来。可就在昨晚,我们的掌纹长了回来,它的根也没有来吸食我们的血肉,最重要的是…”村长露出右手食指上还未愈合的伤口,“我们的身体变回了常人的样子。

第一次听到如此荒诞的事情,谢意平简直难以相信,他左顾右盼,看看这人又看看那人,希望能从他们脸上看出玩笑的表情,然而他们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耳朵听到的都是真实。

他不自然地拉扯嘴角笑笑,问道:“所以你们觉得是我改变了你们的命运?”

“就是因为平弟你来到我们这里,我们才重新有了生死,摆脱了几百年的折磨。平弟你不就是重新允我们生死的大司命神吗?”

说着村人面对谢意平再次拜下,嘴里纷纷说道:“诚请大司命留下来,莫再离弃我们。”

谢意平仍旧难以相信这个故事,花平急急想再说些什么,让他知道这件听似无稽的事情没有半句虚言,一个村人却在此时叫了起来:“你们快看!”

顺着村人的目光,谢意平看见村长刚刚采过花的那片红色花海,正以双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暗淡,然后花瓣凋零,又迅速结出了种子。

村人们似乎比谢意平还要惊讶。这几百年来,寻母草不分春夏秋冬,一直开在这里,从未凋零,也从未结过种子。

他们纷纷看向身旁的同伴,都想从对方那里确定自己所想的事情,最后不知是谁开了口:“寻母草枯萎了,我们是真的完全走出刨凤斩的诅咒了吧?”

人群沉默了半顷,继而爆发出欢呼声。他们一开始看见掌纹长回来,但是寻母草还开得那么灿烂时,心里还一直存着忐忑,害怕它的根系又在哪个夜间寻来,直到看见寻母草枯萎结籽,他们终于完全相信刨凤斩施与他们的诅咒已经结束,他们在九百多年以后,终于重新有了正常的生命。

花平兴冲冲地拉住谢意平的衣袖,叫道:“平弟,你看到了吧,寻母草枯萎了,我们真的走出了刨凤斩的诅咒。这都是你带给我们的。你就是我们的大司命!”

谢意平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如果他说不信,寻母草那种超乎寻常的枯败之势又该如何解释呢?如果要他相信,那么这群在他面前欢呼、唱歌、跳舞的村民,真的是活了九百多年的先秦遗民?

谢意平无法探知正确的答案,他也最终没有推却他们挽留他的盛情。他留在江湖村,做了他们的神祗。

村人们认为寻母草是刨风斩留下来的神物,虽然它折磨了他们几百年,但那是大司命给予他们的惩罚,于是他们保留了它的种子。

谢意平拿了一颗种子,悄悄的将它种在江湖村背面的山顶。大半年过去,他却一直没有发现发生任何寻常的事情,他几乎认定所有一切都是村人谎言,却猜测不到他们的目的时,他在某天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臂以及前胸莫名多出了很多小红点。这些小红点不似蚊虫叮咬造成,更像是被谁用绣花针刺伤的一样。他想起村人们曾说过寻母草的根系会在夜间吸食他们的血肉,于是那夜,他一直留心着外间变化,迟迟未睡,大概在子时,他突然觉察到右手臂传来一阵酥麻的陌生感,他迅速翻身坐起,正看见几条悬挂在他右手臂上的条状物。他急忙伸手去拔,而它们像有感应一样,在他手掌碰到以前,已经缩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意平后背泛起一阵凉意,内心惊愕不已。那是寻母草的根吗?

他后半夜再也不敢睡,一直挨到天明才起床,也顾不得洗漱,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去当初埋下种子的地方。

在春天早晨明媚的阳光下,谢意平看见,在他埋下种子的地方,一朵红花正随风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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