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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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逛超市的时候，撞见了老家最常见的那种红彤彤的大圆萝卜，脑海里瞬间就蹦出来小时候妈妈给我们包萝卜馅包子的情形。不曾犹豫，直接就拎起了两个放到了购物框里。又因为贪恋周末的懒觉，于是，才有了半夜不睡觉，揉面发包子的这回事儿。

说起对萝卜馅儿包子的情有独钟，印象最深的记忆要追溯到上初中的时候。这里需要多说一句，其实妈妈是个急性子，又从心里往外讨厌做饭，所以大多数时候，她做的饭都有些差强人意，至少在挑剔的爸爸看来，是不太及格，这也是他跟她经常吵架的主要导火索。当然对于我和哥哥来说，妈妈的味道无可替代。

中学，我们是要骑车到18里以外的乡里去上的。七点半上自习，我们六点半之前就得从家里出门才能来得及。我妈四五点钟就得摸黑儿起来忙活，如果要我们吃的更丰盛些，那她起来的就要更早了。

包包子——揉面、调馅儿，擀皮子，一个个包好了再放进大柴锅里，手上不停地忙活的同时，脚底下还得不时的踢着玉米杆，兼顾着灶坑里的火得烧的够旺，那可真是手脚并用的一个早上。因为有妈妈爱孩子那热切的心意在里边，所以那包子在冬天的早晨显得是格外的诱人！从而才能让我们这些总也睡不醒，醒来必发作起床气的孩子在那一天是心甘情愿的从热被窝里钻出来的。

现在想，能被包子香味儿给唤醒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儿啊！我们忙不迭地穿衣，胡乱的洗一把脸就直接奔那冒着热气的包子盆去，对！必须得是盆！半大孩子的饭量是惊人的，我就记得我有一口气儿吃五六个大包子的经历。

暄腾腾、沁透着油汁儿的热包子终于能进嘴了！那可真是一口咬下去，全身皆满足的过程！它浑身散发着浓郁的发面香，裹着那特有的萝卜味儿，还有藏在里边的油渣子做彩头，还有，金黄的豆油一定是放多了，咬一口，那抑不住的汁水就透过白面流到了的手上，我们需得忙不迭的下嘴把那口汤汁吸起来才不至于让它再滴到我们的脚面上。就这样，我们弯着腰一口接一口的吃着、嚼着、吸溜着……不是吃肉也称得上朵颐。（不喝粥，顶多配一点小咸菜或者辣椒酱）我们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的贪婪，没一会儿功夫，就把那一盆小山似的包子全给消灭到了我们的肚里去。

待我们的胃慢慢变的如包子一样鼓起来的时候，爸爸就知道我们要出门了。他会提前一点时间把我们的书包用绳子结结实实地绑到自行车的后座上，再反复晃几下书包，确认它坚如磐石了，这桩事才算了了。

那时候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即使是被石子垫过的，也会不可避免地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沟壑如恶作剧一样藏在哪里埋伏你；倘若是遇上修路或者是新扬了石子做养护，那路的难骑程度就更是肉眼可见了。所以因为道路颠簸，书包被颠掉了便是很平常的事，所以才有了之前父亲要亲自出面帮我们绑书包的经历。可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是会不可避免的遭遇骑车到半路、书包忽然掉下来的情形，那简直让人气急败坏又十分的无可奈何！时间耽误了，也平添了许多晦气。可能也有这路的颠簸和这份无可奈何的缘故吧，总之，这求学路上的孩子们会变得越来越少。几乎每一届都如此，初一还有十几、二十个半大孩子，到了初三也就剩下零星的一两个了。

包子吃饱了，我们终于可以抹抹嘴儿、心满意足的出门了。现在回想，那上学的18里路可是真远！这还不算我们路过两个村子中间那七拐八拐的弯道距离。可在那时候，我们是没有觉察的。一路上线穿珠子一样的同学几乎都是差不多的时间出门，还有住在各村的老师们也同我们一起，这就让原本清冷的乡村街道在清晨变得不可谓不热闹。用现在调侃的话说，那是全村的希望。是啊！那希望们星星点点、弯腰屈膝的蹬车模样，和路两边正在生长着的树木并无二样，满是生机。

再一回对萝卜馅包子印象深刻的经历是我怀女儿的时候了。如果不是那个梦，我可能都忘了——原来我有那么爱我妈。

那天，我清清楚楚的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素来不喜吃杏子的我站在了一棵郁郁葱葱的杏树前，那是硕果累累的一棵大树，望着一个个喜人的果子，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满心欢喜，左看右看，终究是没忍住伸手摘了两个果子欢喜地揣在了怀里。然后，就呼地从梦中惊醒了！醒来以后回味，方觉甚妙，心想着莫不是这就是传说中的胎梦吧？怀疑着，忐忑着，果然就是了。

打电话分别告诉两边家里，妈妈们自然是叮嘱要格外小心以及前仨月的种种忌惮，末了也都会心疼的告诉我，想吃啥就敞开了吃，怀孕的女人和平时不同。

风平浪静的过了三个月，除了不喜油腻外，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说着念着，某天半夜果然就不同了——特别想吃我妈做的萝卜馅儿包子。

那可真是空前的想啊，还以为出来的太久，早都独立的我早已经把那味道忘到了十万八千里了。可那一天的那种想，是那么的生猛和不容抗拒，那是从未有过的、十分热切的渴望。可是山高水远，怎么可能想到就能一口吃的到呢？所以就没来由的委屈起来，是纯粹的因为没吃到才有的委屈。可那时却还不好意思说，逞强好胜的我怎么可能因为一口吃的去矫情？

理智上强忍着，心里面却不从。熄灯以后听着男人的渐起的鼾声，我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想家、想妈妈，开始忍不住的抹眼泪，哭着哭着睡着了，又在梦里终于吃到了心心念的萝卜馅包子，虽然没有味道，但在情绪上我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醒来以后，更大的失落感再一次以更强有力的姿态朝我袭来，便愈发觉得自己更可怜了。最后终究是没忍住，还是给我妈打电话哭诉了一通。当妈的哪能受得了？听我说完几乎一夜没睡，收拾收拾东西就坐了24小时的火车来看我了。

现在，我已经成长为一个十足的妇人，尤其是这两年，开始染指了自己从不碰的面食，可以说，她会的我基本都会；她不会的我可能也会。我也能把我吃着感情不一样的食物做给我的女儿吃，就如同她今晚问我，“今天的包子，你做的和姥姥的是一个味儿吗？”我笑的莞尔，不是一个味儿却又是一个味儿。只是小小年纪的她尚不能完全懂得……再过十几、二十年吧，希望那时候你也能写出让你印象深刻的一味美食，留到纸面上去温暖你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