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第一章
在那个小镇子上,只有一条街,街道不宽,也不长。街上人来往去,川流不息,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人们为之趋附。这条街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也不清楚走过了多少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亘古不变,无从间断的样子。街道的两旁,有很多槐树,这槐树看起来很老,比这街道的年月还要更老、更久远。这些老槐树,每年初夏时节,都要开着浅白浅白的槐花。它们白的单一,白的纯粹,白的执着。蜜蜂来了,它们是白色,蝴蝶来了,它们是白色,鹧鸪来了,它们是白色。它们像是刻意在等待着什么,等着让它们白的亮丽,红的耀眼,紫的灿烂。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呢?什么才能让它们绚丽多彩,让它们万紫千红。它们能不能等的到,何时才会来。这些,老槐树自己不知道,街上的行人也不知道。老槐树只知道初夏时节开花,依旧是开浅白浅白的槐花。花开之后,蜜蜂会来,蝴蝶会来,鹧鸪也会来,以往的一切都会回来。这是季节的更替,是时间的轮回,也是宿命的使然。挣不脱的,逃不掉的,也是亘古不变的。
从街道东边最头上开始,左边数到第七棵槐树,旁边有一家奶茶店。玻璃橱窗干净透明,里面有对对情侣,坐在长条形秋千椅上,闲适地吃蛋糕,喝珍珠奶茶,让人看见就觉得很是温暖。
她每次走过,都要问:“你说,珍珠奶茶是什么味儿?”每次她这么问,脸上都带着微笑,像是一种耍俏皮。但从她的眼睛里边,知道她对珍珠奶茶有一种奇特的期待。
他每回都说:“那来一杯尝尝,这样就知道味道如何。好吗?”
她立马伸手拽住他:“不要买,那东西好看不一定好吃呢,不过是糊弄一些小女生而已。”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坚决,态度明确,连眼神也是坚定的,不容他辩解。
一杯奶茶九块钱,对还在上学,倔强地不要浪费家里一分钱的他们,有这九块钱,到街上百货超市里面,够给她买一支发卡,一支水笔,一本作业本了。
当拒绝买奶茶的时候,她所说的那些话,他心里都明白,什么好看不好喝,什么糊弄小女生呀,全是她的片面之词,是她使的障眼法,其实却是心口不一的。她又没喝过这奶茶,怎么就知道不好喝,什么又叫糊弄小女生,她就是小女生,她不就是可以糊弄的么。他能听懂她说的话,理解她话中的含义,明知她的节俭和善良,也清楚他们当时所处的境地。她每回拒绝喝奶茶,他便不再强求,没有理由强求,也没有条件强求。她的拒绝是一种怜惜,她怜惜他,也怜惜自己。他每次提出要去买一杯奶茶,同样是在怜惜她,怜惜她的微笑,怜惜她的眼神。他们各自明白对方的心迹,彼此心照不宣,彼此相互怜惜。
奶茶店的玻璃橱窗,每天都会擦洗,总是干净透明的样子,一尘不染,一成不变。街道上的槐树,随着时间逝去,开过一季又一季的槐花。浅白浅白的槐花,芬芳的槐花香气,足可以香满一整条街。奶茶店的玻璃窗依旧是光滑的,时间不会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时间就是从玻璃上滑溜过去的,根本就站不住脚,无法停留,也没能留下踪迹。人们总是想抓住时间的尾巴,让它不要走的太快,又或者能从它身上抓下点什么东西来。放在手里仔细瞧瞧,看看时间到底可以带来什么,又会带走什么。可这完全不可能,时间它是无影的,无形的,停留不住的。你看不见,也摸不着,每分每秒都是开始,每分每秒又是结束。时间的长河里,一直是细水长流,无从间断,是挣不脱的,逃不掉的,也是亘古不变的!
奶茶店的玻璃窗没有变,坐在里边的情侣却变了。这时刚离开了一对,马上又来了一双,成双入队的情侣来来去去,不停地更换交接。时间刚从玻璃窗上滑过,转眼便落在情侣的身上,这一对交给那一对,那一对再交给另一对,另一对又交给下一对。就这样循环往复,络绎不绝。到头来,时间都是被情侣给带走了。
吃蛋糕,喝奶茶,这本就是相对成双的事情,毫无疑问,情侣间来做这件事,无非是最好不过的了。这样的事情,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温暖。此刻,骆秋已站在玻璃窗前,看见里面的情侣在吃蛋蛋糕,喝奶茶。要是在以前,碰到这种情形,骆秋的身边就会有位女生提问:“你说,珍珠奶茶是什么味儿?”但此时,骆秋没有听到声音,也不会有人问他。那个曾经多次向他提过这一问题的女生,这回没有在他身边,他只是一个人站那孤立着。骆秋的身边少了那位节俭善良的女生,没有了陈怡在身边,骆秋心里很空乏,让他不知所措。
陈怡走了,不是她所好奇的奶茶,肯定是不好喝了,蛋糕也不好吃了。
骆秋和陈怡两人是发小,从小就一块读书,一起玩耍,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就像是那蝴蝶与槐花。以小镇为中心点,它的周围分布着一些村庄,要是再往外扩散,就还有更多的村庄。沿着街道往下走,走到小镇路口处,那里有一座水桥。桥是青石板砌成的,摸上去很光滑,就像是奶茶店的玻璃窗。石板上刻着一朵朵的花纹图案,也像是槐花的形状,让人误以为是浅白的槐花,倒映在奶茶店的玻璃窗上呢。桥下是一条河道,河面不是很宽,里面的水流却是很清澈。能看见水下的青草,石子,还有鱼虾。过了石桥,在马路的左侧,是一个小村子,陈怡就是这村子里的人。从陈怡家村子前的马路再往前走,差不多七八里的路程,则到了另外一个村子,那里就是骆秋他家了。
每个村子里的孩子,到了启蒙教育阶段,父母都会送到镇上中小学去接受教育。中小学是合并为一体的学校,念完小学,就在这学校接着读初中。骆秋和陈怡,就是到这所学校开始学习。学校位于河道上游的一片空地上,旁边都是水稻农田。站在青石板桥上,就看得见这所中小学。学校要对学生进行分班,一批孩子一个班级,刚入学的孩子由老师按人数来分配。结果小学一年级,骆秋和陈怡就是同一个班。刚入学的孩子,念书是一种很新颖的事情,心里充满了好奇与兴奋。至于和谁一块念书,不就一个样,反正都能玩得来。这时候的骆秋跟陈怡,与每个孩子玩得皆是尽兴,两人之间还不会有深一层次的要好关系。儿童时期的心思是天真的,时间带给它的,只有单纯的快乐。才不要长大呢,长大了的心思,是会磨人的。时间所带来的,有着惹人的情思,它会将人磨的消耗不住的。
整个小学阶段,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每个年级都要分一次班。只有四年级和五年级,骆秋跟陈怡,两人不在一个班。到了六年级,他们两人又在一起了,两人的小学毕业照上,都有着彼此的照片。相片中的陈怡扎着两根小辫子,穿一件墨绿色格子短袖,右手举了个“剪刀手”的动作。照片里的背景,是在学校的一片青草地上,那时阳光灿烂,草色碧绿,花朵娇艳。
小学毕业的暑假期间,骆秋会到镇子上去玩,找同学一起,陈怡有时候会在一起玩。其实,以往的每年暑假,骆秋都会去镇上,也会和陈怡一块玩。但那时候,骆秋到镇上是为了更开心的玩耍,并没有说一定要找谁玩。陈怡也是一样,有小朋友就一块玩,大家跟谁都玩得来。暑假期间,正值槐花盛开的季节,满街都是槐花的香气。有时候,几个小朋友在街上玩耍,男孩子比较调皮,就会爬到槐树上,摘几多槐花下来。然后将手里的槐花,一片一片剥落下,往一块玩耍的女生头上撒去。骆秋也爬上过槐树,摘下了浅白浅白的槐花,还将花朵撒在了陈怡的头发上。陈怡和另外几个女生一样,用手去挡住花朵,还笑着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