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出的梦魇
我不知道我何时可以原谅他。
那是高三的事了。他是我的语文老师,我是他的语文课代表。其他的课代表都是是老师嘴里的模范,也都是老师最偏爱的学生,对于课代表们偶尔的、微不足道的疏漏,老师大都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他不是。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次他让我去黑板上答题。那道古诗题挺难的,我们几个一起被喊上黑板的学生都只得了一半的分。可他只骂了我一个人。我没有用“批评”去形容他当时的言辞,我很明确地用了“骂”;或许“辱骂”更为合适,但我实在不忍心用这个词,因为它太真了,真到仿佛可以立刻把我拉回当时的情景,和撕开自己的伤疤别无二致。
“你还要头吗?”他坐在讲台的椅子上,涨红脸,吼我。我只看了一眼他充血的眼珠,就低下头,一动不动。我已经听不进他骂我什么了,我只感觉我的耳膜在振动,我感到所有的血液都向上涌,然后手脚冰凉。在他骂我的间隙,我悄悄抬眼看看周围的同学,我好怕他们觉得我拿不了满分就是蠢,我好怕他们嫌弃我被骂的窝囊样,我好怕他们幸灾乐祸课代表竟然会在全班面前被骂,我好怕我在他们心中沦为一个笑话。然后我的同桌把她的手覆在我的右手上,而我的右手正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膝盖。
下了课,我依旧坐在座位上。我在修改刚刚那道题的答案,余光却在注意到他挎着所有的东西一摇一摆地出了教室门。“没事的,他就是这样的人。你别管他。”“他可能最近心情不好。谁知道呢,反正他经常这样。”“没人管他,他骂就骂呗。”几个同学聚集在我桌子边。“没事的,我就当听不见,我也习惯他这样啦。”我放下手上的笔,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态。
是啊,我已经习惯了。已经多么习惯了呢?
习惯他在全班面前骂我不及时去办公室拿讲义?可是其他所有班级,都是老师直接拿走讲义的呀。习惯他因为我做题做不到班里最好就给我脸色看?可是班里那么多优秀的同学,我真的无能为力次次第一啊;而且,我难道不想保持第一吗?
后来,我的两个老师知道了这件事,他们看着我在办公室哭的满脸通红,看着我哭的丝毫不像个那个曾经自信满满的学生,他们抿了抿嘴,说:“他就是这样的人。你别往心里去。”
大家都知道我的梦校,大家都知道我高中三年一直在拼了命地努力,大家也都知道我最终高考失利,也有人猜测我的高考失利有他的原因。
除了他。
因为我没办法不往心里去。
可我现在明明已经是个大学生了,我也很感恩我现在的大学和我所有的选择;可我现在明明坐在阳台上,背部被阳光温暖地拥抱,楼下的除草机轰隆隆地响,青草的娇嫩的气息从窗缝中溜进我的鼻腔。我不知道记忆为何会突然把我拉回这样一个黑暗的漩涡。
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个逃不出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