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西之行(2):沙漠里的不夜城
文/枫樵
渺远的沙漠里有一座不夜城。它梦幻、奢华,每一阵晚风里都飘着传说,每一个街角都闪着霓虹。它平静的外表之下藏着诱惑,地狱还是天堂,全在你的一念之间——它就是拉斯维加斯。
我们按照既定的线路匆匆走完了一天的行程,而这座城市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八年前,我还是个“牙牙学语”的英文菜鸟。我在语言交换网站上认识了研习汉语的埃文。我们断断续续地聊着彼此的生活。八年里,我从大学校园走进了职场,又从亚洲移居到加东,而他在美国西岸和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我去年刚从洛杉矶搬来拉斯维加斯,这里的税低且更自由,适合做贸易……”埃文笑着说,“怎么样,我和照片没差别吧。”。
“完全一致。” 第一次见到“认识”了多年的网友,我没有感到丝毫的诧异。
埃文载着我和我刚认识的伙伴——台湾姐姐小林、西班牙小伙哈维——在自己的“地盘”指点江山:“这桥下的喷泉是我们公司设计的……还有那个路标……”
这位南加州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一会儿用流利的西班牙语和哈维拉家常,一会儿用又引用几句地道的中文流行语,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最后他轻车熟路地停在了“Area15”娱乐中心,请我们玩飞车、看表演。
小林和哈维兴奋地说:“这么好玩的地方,导游肯定不会带我们来的!”
夜色中,我们在闪耀的摩天轮下合影。替我们拍照的路人随口问道:“你们大家都来自哪里?”
我们笑着回答:“全世界!”
太阳悄悄地爬上了地平线,我在旅游大巴上一路睡得昏沉。之前同行的伙伴此刻已不见了踪影—— 每隔几天就会有人下车有人加入,也许这就是跟团游的好处所在——可以在一段又一段未知的旅途中遇见众多形形色色的人。
隐约听见有个刚刚上车的中国女孩在问:“有人晚上要一起做核酸嘛?”
众人都面面相觑:“我们不需要做核酸。”
女孩有些颓丧地回到了座位上。经过我的扶手时,她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用眼神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住在加拿大。”
后排的一位青年也仿佛在回答她无声的提问:“我旅行结束就回新加坡。”
晚上,导游安排的吃饭时间是一个小时,这对于不大重视晚餐的我来说有些过于宽裕。并且,这是我在拉斯维加斯的最后一天——听坐在对面的大妈说,我们住的酒店有免费观光巴士,可以去很多不同的景点——所以我只希望能早点回酒店,在有限的时间里自由地探索熙熙攘攘的花花世界。
“现在是六点,大家七点回到这里集合吧!”导游看了看手表,机械地宣布道。
我下了车,百无聊赖地向唐人街走去,打算逛一逛附近的小店。
路上又遇到了那个新来的女孩,她正木然地行走在夜色中。
“你去哪儿?”我不经意地问。
“我去做核酸。后天就要国了……但是我英语不好,手机也连不上网了……”她一脸的无助。
我立即停下脚步:“我陪你去吧。”
女孩的眼里闪着光:“那再好不过了!”
女孩叫小茉,北京人。虽然在美国留学了两年,但她一直不大适应这里的环境。她刚刚参加完毕业典礼,顺道来拉斯维加斯旅行几天就准备打道回府,今天临时收到航空公司的提醒才想起要做核酸。
我们去的第一家药房因为时间太晚而暂停了检测。
第二家药房也没有相关服务,但热心的药剂师主动帮我们打电话联系了附近其他的站点:“你好,这里有一对情侣要做核酸,你们那里还有位置吗?”
“不,只有她…....”我强忍住笑意——早就听说在欧美国家如果两个同性挽着胳膊就会被认为是“同志”,但我一直没当回事。我顾不上向他解释,只希望赶紧约上。
药剂师挂了电话,耐心地说:“今天应该还有位置,不过他们只接受网上预约,我现在就可以帮你们选时间…….”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了吗?”临走前,小茉还有些担忧。
“放心,我已经帮很多中国人预约过了”。药剂师温和的话语打消了我们的疑虑。
我和小茉千恩万谢地出了店门,打了辆优步,火速赶回集合地点。
由于定位有点问题,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车子停靠的地方。
“晚上好!”司机礼貌地招呼我们。
“晚上好,抱歉久等了!”我关上车门。
司机平静地回答:“没关系,很多客人都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我透过玻璃天窗,仰望被霓虹点亮的夜空和若隐若现的星斗:“你觉得拉斯维加斯怎么样?”
“很不错啊,我是从洛杉矶搬过来的。你们呢?”
“我们是中国人,我看新闻上说许多人都从洛杉矶搬过来了…… ”
“是啊,人人都从那里过来,人人都变得更加快乐。”
我忍不住又问:“人们常说美国人没有加拿大人友好,但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美国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有耐心!”
“美国?”司机轻笑道,”你可以把它看成50个国家,各个区域都不尽相同……”
“的确如此……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值得推荐吗?”
司机想了想回答:“你去过Area15没有?”
“巧了,我昨天刚去过……”
下了车,我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了路边等候的大巴。
“你们迟到了五分钟哟!”导游薄责道。
“不好意思,我们去做核酸的!”我和小茉亮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挡箭牌”。
“你不是回加拿大嘛?”导游质疑地看着我。
“我……陪她去的。”我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车,一刻不停地回到了座位上。
听到如此“正当”的理由,导游立即表示理解和欣慰,他走到小茉身旁,又指了指我:“嘿,她还挺够意思的啊!”
“所以那女孩测完了吗?”对面的大妈关切地问。
“来不及了,我们约了晚上九点钟再去,先回酒店。”
一架闪着彩灯的直升机从我们头顶飞过——有人来这里结婚:新郎新娘花上十分钟填表就能领证,随便拉个路人就能证婚;有人来这里豪赌:赌徒们在一家店里输得精光,或在另一家的店里迅速回本;当然,更多的是像我们一样好奇驻足的游客:远远看见一排城堡形状的白墙和彩色尖顶——今晚住的酒店是以亚瑟王的故事为蓝本建成的。但无论装修设计如何精妙,赌场永远是他们的重头戏。
“你还在拉斯维加斯吗?”,埃文发来消息,“我知道一个很棒的去处可以俯瞰城市夜景,你和你的朋友们都可以过来。”
“谢谢你的好意”,我回复道,“抱歉我去不了了。我得陪一个朋友处理点急事。“
“没关系,祝你们顺利。”
“对了,今天打车时,司机问我有没有去过Area15,看来那里真的是个很酷的地方!”
“哈哈,那你可以说你去过了。”
“不,我告诉他那是我的公司造的”。
“是谁告诉你们这里能测核酸的?我已经下班了。”听完我们的来意后,穿着工作服的大叔爱莫能助地说。
“是xx药房的一个很负责的绅士说的,他还帮我们在网上约了位置。”我笃定地回答。
“约的地址是没错,但现在我们的机器已经关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可是我们明早就要去洛杉矶了…….”
他耸耸肩:“那我也没有办法,反正机器已经关了。”
我几乎就要放弃,把大叔的话翻成中文说给小茉听,“看来今天真的行不通……”
小茉却不死心,她鼓起勇气,用几个支离破碎的单词和坚定的手语对着玻璃窗“据理力争”。
大叔先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然后挤出一丝讪笑,似乎被女孩的执着动摇了。
“拜托了,你的决定可以改变另一个人的命运……”我赶紧在一旁助阵。
“这有点麻烦……”他亦正亦邪地扬起唇角,“你们打算给我多少小费呢?”
“你想要多少?”我似笑非笑地问,“请你吃饭?”
“那太少了!”
“那养你下半辈子?!”
“哈哈哈……”大叔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你让她出示一下证件吧……”
我兴奋地提示小茉:“快把证件拿出来!”
大叔打开工作室的小门,示意我和小茉进去。见我有些犹疑,他说:“进来吧,我又不咬人!”
小茉紧张得深吸一口气:“等等,我先喝口水!”
“嗯,五分钟就能出结果了。”大叔晃了晃手中的棉签,又转向我:“你不测吗?”
我摇摇头:“我回加拿大”。
“所以你和她不是一起的?”
“我今天才认识她。”
“是么?”大叔一脸的惊讶,然后仿佛在自问自答:“哦,因为你在加拿大生活,所以你这么友善。”
“不啊”,我瞪大了眼睛,“因为我是中国人!中国人回自己的国家太难了,我得做点什么!”
我和小茉坐在门外等候,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啊,上天保佑!”小茉如坐针毡地祈祷着。
时间到了,大叔让我进去看结果:“她的情况……我不会说中文,你来替我说吧。”
我瞥见他严肃的表情,以为大事不妙,差点就要使出最后的招数——问他100美刀能不能通融一下。
看了机器上的单词之后,我终于松了口气:“非常感谢,你是我见过的最帅的人!”
大叔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我们身后。
“今天真的谢谢你”。小茉手里捏着核酸报告,满怀感激地说。
“不客气”,我在赌城的夜色中浅笑,“也谢谢你让我以更有意义的方式度过了一个奇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