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夜里乘坐出租车

城里没有出租车，城外也没有。出租车无处不在，上城，下城，无人区，乃至阴曹地府——无处不在。它被人遗忘，吞没在夜里，无迹可寻，又惯于从最促狭最静谧的街角鱼跃而出，引擎轰鸣，载着客人去往任何地方。

打表器闪烁着，一刻不停地累计里程，却从不收费。

对，不收费。司机的脸微微一抬，又迅速隐没在路灯的昏光里，昏光喑哑，由远及近又极远，声音也像是从极远处传来：我只是图个念头。

“念头？”客人跌坐在后车里，手里还攥着那张写着“出租车”三字的纸条，喘息着，溺水似的揪住这个词语。飞在空中的感觉，还真像沉在水里，空气从底部逼上来，风吹得皮肤鼓胀，偏偏无法呼吸。他从十八楼跳出去，到了六楼，才意识到自己在尖叫，嚎哭一般，尖叫，声音刺破耳畔呼啸的风。他没有任何念头，像一发哑火的炮弹，坠落，坠落，身体蜷曲成婴儿的样子，如同降生一般，在无声的黑暗中，跌坐到出租车里。

咚！车里的座位相比石青色的大地柔软了许多，但他仍然摔了个结结实实，撞得整个背部失去了知觉。车跑了有半个多小时，他就一直保持着摔进来的姿势：整个左肩塌进座垫里，右手随着头随便耷拉在什么地方，双腿蜷曲，左脸发麻，胃里又热又痛。他一直睁着眼睛，透过敞开的车篷盯着夜空里的霓虹和流星。他跌进来，僵僵看了足足十多分钟，看得眼圈发红，风吹出泪，才意识到霓虹是霓虹，流星也是霓虹。又过了许久，大概一支烟的时间，他开了口。

“你要带我去哪儿？”他问。这事儿不新鲜。

“您准备去哪儿？”司机挺客气，不是那种假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