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 送货

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三十三期：碎银几两·顶梁柱的创作。

货车开到玉兰路的时候，他放慢车速再次确认了一下手机导航。这条路上基本上都是家纺企业，而这家公司的门面两侧是绿化带，大门凹在里边，路口一不留神就开过了头。

第一次送货，他就是因为急刹掉头差点撞上后面飞快的三轮车，车厢里的一箱进口红酒倒下来，砸坏了两瓶，那一趟就白跑了。

他才刚刚出大学的校门，工作还没有正式落实，只能先开上父亲的小货的，联系父亲的老客户送货。在他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刚满十八周岁。父亲就说，成年人了，够得上报名学驾驶了。他心里是不愿意的，他才不想像父亲那样当一个货车司机，实际上就是一个会开车的搬运工。

要学就学一个别人不常有的技术，至少不用像父亲那样从早到晚地辛苦卖力，却仍然没有多少收入；被人呼来唤去还要点头哈腰，唯恐服务不周到失去下一次的送货机会。如果考研能获得更多资源和选择的话，他希望自己更上一层楼，到时候公考国考都要努力尝试。如果成功上岸，别说自己学驾驶，连父亲也不用天天跑车，可以歇下来享享清福了。

父亲说，如今驾驶虽算不上技术，但却是生活必备的技能。你可以不当送货司机，但你要买房买车，出行总归要载妻儿老小吧？真当自己是干部大佬还是土豪，有专职司机为你成天候着呀！早学早用，技多不压身，趁暑假赶紧报名学了，到大学里也比别人多个本本。

汗水从额头穿过眉毛挂到眼角，渍得他眼睛生疼，他抬手用肩袖擦了一把，想起父亲一到夏天脖子上总挂着一条灰不拉几的毛巾，从来没有干的时候。自己出门时怎么就没有想到把毛巾搭上呢？车里有空调，但不能图舒服就多耗油，一来一回除了做力工挣点搬运费，也就这点油钱了。

他中午只在聚友大食堂里吃了一份快餐，虽说米饭可以无限量添加，但不知道为什么，食堂里的饭菜总没有家里的扛饿，就像在大学里一样，到半夜肚子就咕咕叫，现在才下午三点，他就觉得肚子空了。他拿起雪碧壶，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这水也是母亲提前烧好，待冷了以后灌进去的。

父亲在车上放的那个大水桶被他拿下去了，一个是占地方，再个一天也喝不了那么一大桶，开了口隔天就不卫生了。以前在学校运动多的时候常买水，也就一块钱一瓶，他可不想像父亲那样连喝水都这么抠。但是，一入夏，几趟车跑下来，他批整箱的水也不紧喝，就让母亲给他灌雪碧壶了。

他把车窗摇到最下面，撑在门框上的左臂已经发红，明显比右臂要黑一层，那是大太阳的眷顾。三伏天的风热乎得叫人眼晕，也吹得他毛孔全开，刚刚喝进去的水变成汗珠，一粒粒渗了出来，倒反而一阵凉快。前面的绿化带青绿色密密麻麻，仿佛有点凉意，公司快到了。

这回他稳稳地停在了公司门口，从驾驶室抽屉里找出一包红双喜，进到传达室。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哆嗦了一下，撸了撸手臂，“空调房真凉快呀！”他恭恭敬敬递上烟，“金师傅，我来送货了，毛总让安排，今晚要用的。”

毛总是父亲的老客户，生意做得好，老板人也好。送货次数多了，门卫金师傅和他父亲也成了好朋友。父亲曾说金师傅有点古怪，看到对眼的人他会认作兄弟，但若不顺眼的话就会横眉冷对，平时很喜欢抽烟。他第一次送货带了一包烟给金师傅，卸货的时候金师傅给他拿小推车，上下搭把手。

“热吧，坐下来先凉快凉快。今天食堂里煮了绿豆汤，一会儿卸完货我带你去喝两碗。”金师傅指指公司食堂的方向。

他抹了一下额头，汗星子都没有，刚才的汗遇到空调，怕冷又憋回去了，于是就说：“谢谢金叔叔！一会儿还得出汗，不吹了。卸完货回去还有一车要送。”他回到车上，金师傅打开大门，车子拐进厂区。

金师傅望着他的身影，转身自言自语，“真像他父亲。”

有金师傅搭手，一会儿功夫货就卸完了。没等他上车，金师傅就掰过他的肩膀，“走，喝绿豆汤，去去暑，不耽搁你送货。”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你父亲也是这么客气知趣，你小子骨头嫩，干活儿缓点，别太拼了。”

太阳从西边照过来，可还是热哄哄地落在头顶。他在鼻子里“嗯”了一声，感觉眼睛比太阳还热。来到食堂前面一排水槽前，他拧开水龙头，抄起哗啦啦的水将眼睛鼻子呼噜了几把。金师傅已经盛好两大碗绿豆粥端上桌，又拿了两包榨菜。父亲的这个兄弟仿佛也成了他的兄弟，快要咕噜噜叫的肚子一下子得到了抚慰。

回来的路上，他接到母亲的电话，家里的油烟机坏了，得马上联系人来维修。不然，不是自己家炒菜的油烟排不出去，就是别人家烧菜的烟味串了进来。母亲过敏的鼻子最呛不得，鼻炎犯了打喷嚏流鼻涕又得失眠了。

自从腊月底父亲车祸走后，母亲总是失眠。上次听同学说一个老中医有中草药配方，等忙过了这一夏，就带母亲好好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