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瞳冠 第五章 黎明之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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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县这个小县城虽说不大,却是极为繁华。
由于阳光极为充沛,这里的清晨总是苏醒得过于赶早。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下来,街道两旁昏暗下的灯笼便浸染了些许露水,在朝霞的折射下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光,酝酿成酒红色倒挂在人们的脸上。
于是,小县城的一天便开始忙碌了。
街道边的小摊点永远是人满为患,有卖粥的、卖蒸饼的、卖烧饼的、卖煎饼的、卖馒头的、卖面食的,均被赶来吃早点的人们一一叫着,呼喊声此起彼伏。所幸老板娘早已练就了过耳不忘的本领,也热情地一一高声应着,手头的活儿却从未停歇。
渐渐地,茶馆、酒楼、客栈、布庄、当铺也开始人满为患。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小贩子们在沿街叫卖,有卖胭脂水粉的、卖首饰的、卖香囊的、卖字画的、卖古董的,均乐此不疲地对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卖力叫唤。
人头攒动中,黎明县的一天已悄然间到了午时......
修子随着老者走进了一家茶楼,又左右转了几圈,来到了最里边的天字一号房间。
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修子眉头一皱,有些警惕的环顾四周,老者却摆了摆手。
房门被推开,一老者、四青年的奇怪组合便引入眼帘,一一倚靠在用上好香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见老者进来,也不答话,嘴角却微微上扬。
修子自顾自地环顾四周,整个房间均挂满了用金花点缀的纯色织锦,在房间东西南北方位,均挂有一个金色灯笼,数道门帘垂落在门前,推开窗,里面便被照耀得富丽堂皇。
“许久不见,各位......”老者开口了,眼中有雾气升起,声音颤抖,“这一次,我们就要与各门派为敌了。”
“哈哈,您老这是怕了?这话可不像是从你肖雍的嘴里说出来的”,一青年爽朗大笑道,众人也笑了。
“来来,先尝一下这“三中”茶,可比你自己弄的那什么茶好喝多了。”其中的老者招呼道,也不待肖雍回话便拉着坐了下来。
看着众人,老者也笑了,眉间褶起的皱纹悄然间消失不见。他品了品茶后,对众人介绍了修子,又对修子一一介绍了众人。
坐于窗边的老者唤作陆灰,身子稍稍矮小,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露在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斑白,肩上搭着一件灰不灰、黄不黄的褂子,微微下陷的眼窝里有着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主魂魄,善幻术、法阵,为拍花子门门主。
坐于东侧的俊俏青年唤作七雪,眉如墨画,面如桃瓣。身着蓝色锦袍,手拿一把白色折扇,腰间系一根金色腰带,眉间朱砂鲜红似血。习体术,善轻功,为盗门门主。值得一提的是,身为盗门之主却不问盗事,偏偏喜爱寻花问柳,落了个“雪少”的花名,自称为“忆往昔雪少”。
坐于西侧的青年唤作雍如,模样也极为清秀、俊雅。金色灯笼透着光照着他尖削的脸,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额头一朵七色莲纹甚是耀眼。着一身银白色里衣外加透明白衫,里衣领子高高的遮住脖子一时叫人分不清楚他是男是女,那白衫上印有一朵巨大莲花,系着银边白色束腰带。修魂魄兼符咒,善法术封印、结界,现莲花门门主。
坐于南侧的壮汉唤作黄衡,生得好一副浓眉大眼。身材高大,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印着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长长的青衫下隐约可见有微微渗出的汗水淌在他结实的胸部,折射出一种金属的光泽,随着呼吸慢慢起伏,流露出让人不敢靠近的杀气。研体术,拳脚可碎山石,手持一柄金刚巨斧,为索命门门主。
而倚靠在香檀木椅上的红衣青年唤作玉瞳,也是生得一副浓眉大眼的模样,身子骨却是皆为瘦弱,白如病态的肌肤像常年未曾见光,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身着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微微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银色长剑,只是那深邃的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习符咒兼瞳术,善剑法,身轻如燕,不愿受门派束缚,居无定所。
众人叙旧后,老者肖雍看了看修子,开口问道:“小道士,你可知,为何如今各派人数凋零吗?”
“因为天道之力?”修子抬起头,沉吟一番问道。
“没错,正是天道之力......”红衣青年玉瞳说道,一双眸子明亮透彻,“准确的来说,是对抗天道之力,最终身死魂灭。”
“天道之力是这世间至高无上的法则,它控制着世间的所有秩序。就算强大如魔灵一般也会同我们一样被困于这三层之境,道行再难寸进,最终在几百年的寿命期限后,化为一扑黄土......”壮汉黄衡冷哼一声,用冰冷的目光抬头看了看窗外,又淡淡的扫视了天空一眼,目光不屑,还隐含着一丝厌弃。
“于是各派心有不甘,便共同起身对抗天道之力。只是天道之力极为强劲,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事物可威胁到它。”肖雍接了话,轻手解开衣袖,漏出漆黑点点的手臂,“而对抗天道之力的代价便是,身染天毒,如付骨之蛆般不可驱散。如你所见,陆灰与我皆受天毒所噬,模样急速衰老,直至身死......”
“各派最早联合对抗天道之人,早已身死魂灭了,留下一些外门弟子在苟延残喘,就算竭尽一生之力,也难以突破三层之境,各派可谓是损失惨重。于是,魔物开始肆虐人间,先是实力最强的蛊门惨遭灭门,剩下的八门联合一致抵魔,才勉强镇住魔物......”肖雍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之色,“可是,这也令各派再次雪上加霜,现所剩的七门之人已经一代不如一代,一个门派的人数已接近于个数......”
“如我千机门,现也只有八名弟子修行,实力难以突破二层之境。”肖雍的眼睛黯然失色,眼神忧郁,流露出岁月里风霜雪雨的痕迹。
“各派既然嫉恶如仇,那为何放任这树妖为祸人间,为何不除之而后快?”修子有些疑惑,问了最开始他来到黎明县时发现的问题。
“你可知,当初我们见到这树妖时,它只是个小妖罢了。”肖雍再次开口,声音时远时近,似乎在述说着一件久远的故事,“但见其并无罪光,各派也不忍心杀之,便为其建一土地庙,受世间香火供奉,守护这黎明县百姓。”
“可不曾想,随着这树妖的实力日益见长,具备了一个特殊能力:可完美的隐匿于天道之下!”
“可是,只有隐匿之效,又如何对抗天道之力?”修子还是一头雾水,茫然道。
“若是还有一股不属于这世间的力量存在呢?”这时,红衣玉瞳接了话,随即一变,双眼已被漆黑如墨的黑色所填满,化成一对犀利的魔眼,他开口道,“千百年来,各派并没有放弃对抗天道之力。终于,在不断的摸索中,发现了一丝不属于这世间的力量,而这股力量足以撼动天道之力,这便是‘魔力’。”
“这力量究竟是敌是友还未知,但那些困于三层之境苟延残喘多年的隐士早已忍受不住,诱惑着各派打开这股力量,待天道之力一破,这世间便再无约束之力,方可探索长生之道。”玉瞳又一变,双眼恢复如常,“那个位置便是:狼牙山的狼岩洞。而那股力量便是藏于这洞壁中,但洞壁上的封印结界极为强横,要想以力破之难如登天。有人妄想窥探洞壁奥妙,想已蛊术侵蚀这洞壁结界,却不想自食其果,也就是后来变成遗迹的苗蛊分教......”
“若是引导天道之力对抗这洞壁封印,两股力量相争,则会如何呢?”玉瞳双眼一亮,盯着修子道,“若是将这树妖引至狼岩洞,其上的天道必会稍有减弱,再以树妖之体为根,合众人之力开结界之术,引导这天道之力的矛头对准这洞壁封印,到时各派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各派均制约要增进这树妖实力,待这树妖突破三层之境,便是天道之力与洞壁结界的对碰之时?!”修子想到了什么,又道,“今日便是日食之时,这也是那树妖突破三层之境的天时?”
“正是如此。”众人均点点头,“若我们群起而攻这树妖,势必与各派如同水火,这也是为何要聚集我们众人之力的缘由。别看表面上各派人数稀少,背地里隐世不出的强者却是不在少数......”
“只是,这些年各派的手段近乎丧心病狂,为增进树妖实力而无所不用其极,以人血浇灌、炼化妖魂,甚至于树妖本体上伴生了一大群密密麻麻的姑获鸟,四处抓孩童,以走捷径之路。各派美其名曰成大事者不屈于小结,我呸,什么狗屁东西......”七雪有些恼怒,碎了一嘴,骂道,“若是倚靠这树妖之力,我宁可永不探索这狗屁长生之道。”
“于是,我便趁夜盗走了那些个孩童,现在我这盗门到处都是娃娃,还有什么闲心去寻花问柳,都快给小爷我忙坏了。”七雪双目微眯,一双细长的眼睛里,两个小眼珠在扑哧扑哧拼命地泛着棕黄色光泽,眼神显得既狡猾又窃喜,“那些个娃娃又不能轻易出现,各派均如狗一般盯得死死的,但无奈小爷我身法如风来去自如,他们抓一个我便偷一个,抓一对我便偷一双......”
这窃喜的模样丝毫不像是活了两百多年的人能做出来的,惹得众人大笑不止。那壮汉黄衡取笑道:“敢情您这位爷还好恋童癖这口?”
“恋个屁,小爷我这是在匡扶正义、维护正道!”,七雪狠狠瞪了一眼,骂道。
“还维护正道,那你寻花问柳之事也是维护正道?还忆往昔雪少,我看你这成天到处铲娃娃屎尿丢去门外的,还不如叫'屎外‘(sy)’”,肖雍笑得合不拢嘴,直到抱着那笑到抽搐的肚子倒在地上,也还在放声大笑,丝毫没有顾忌之意,嚣张至极。
“还敢说小爷我,当初初入江湖之时,你不也是取了个‘狂砍一头母猪’的名号?那可谓是如雷贯耳,还有老黄的‘爱在你哥’,这都啥跟啥......”
“再说了,我这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这是牺牲自我,好让世人看清这世间还有如此负心之人......”
“我呸,老夫纵横江湖多年,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众人笑声不断,就连一向严肃的莲花门门主雍如此时也变得眉开眼笑,但又觉得放声大笑不太好,便使劲憋着,直至身躯颤抖、抽搐......
众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丝毫看不出接下来面对的是举世皆敌的担忧之色。就算是再过几个期颐之年,又怎可轻易抹平这其间情谊?
待笑声逐渐平息下来,七雪对修子问道:“小道士,你又是为何躺这趟浑水?”
“驱魔除妖,天经地义!”修子正色道。
众人又笑了起来,“都什么年代了,还驱魔除妖呢?......”
肖雍却认真的看了看修子,眸底掠过一抹隐隐的执着,似乎蕴含了倾尽一生的等待和无望的期许。
他突然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也是高喊着驱魔除妖,维护正义。直到遇见了她,那个让他愿意倾尽一生的墨云......
《27》:盗门。
八大门派之一,沉于江湖之中,浮于是非之外,流派众多。古语有云:三十六行,盗门为王,天下没有本钱的买卖,都归类于盗门之中,无论是走千家过百户的飞贼土鼠,还是占据一方拉杆立旗的响马流寇,甚至包括荒郊野岭挖坟掘墓的摸金术士,都算是盗门之人。这盗也有红、黑、白之分,红盗指专门盗取富贵人家的金银财宝用于劫富济贫之人;黑盗指专门盗取绿林山匪恶霸凶徒的不义之财,又称为义盗;而白盗则是指那些摸金倒斗的盗墓之人,俗称土夫子。
《说文》:“盗,私利物也。从㳄,㳄欲皿者。”
《28》:拍花子门。
八门中以幻术为本之门。门人需自幼修魂魄,直至十九岁才可变幻术,而幻术的变通是要开天眼的,若开错,便会入魔。值得一提的是这门中有一禁术,唤作“葫芦葫芦”,是变给死人看的,因为这活人要是看了便会自行挖眼、割舌、剁手指,直至身死。而现流传于世间的“丹、剑、豆、麻”不过是小术,入不得门。
《水浒传》第九十四回:“偶游崆峒山,遇异人传授幻术,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
《29》:莲花门。
八门中最隐秘之门,其门人大多隐于林、市,若是江湖动荡、民生不安,便会出山匡扶正道。以眉间彩色莲花印辨之,门人大多习法阵之术,而最强者可手持莲花之令,结封印之术,可令天地变色。
《爱莲说》:“莲,花之君子者也。”
《30》:索命门。
索命二字浅写易懂,正所谓厉鬼勾魂无常索命,而这索命门也就是杀手之门。门人之中大多习体术,外人称之为“刺客”,却从不怀揣金钱换命、买凶杀人的理念,本着为民、为天下的信念,愿意去做明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伟大事业。
《警世通言》第三十八卷:“本妇病中,但瞑目,就见向日之阿巧和李二郎偕来索命,势渐狞恶。”
《31》:蛊门。
八门中最邪之门,门人多为女性,却从不见其实面,均以面具遮脸,男性稀少,不过其实力却为八门之首。最强者可驭数头三层之僵,刀枪不入鬼神莫侵。其门中法术多样,以巫蛊之术及赶尸蛊术最为出名,耳熟能详的蛊有情花蛊、石化蛊、赶尸蛊、噬阵蛊等,但种种都透着一股邪气。
《诸病源候论·蛊毒候》:“多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独在者,即谓之为蛊,便能变惑,随逐酒食,为人患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