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 | 炊烟里的他们
我的家乡在山西中部一个不起眼的农村,每年春节匆匆回家,看到家乡依旧是土头土脸的样子,土头土脸的街道和土头土脸的人们,原来竟不觉得自己的家乡如此的不体面,但当透过旁观者的眼睛时,我才发现,与帝都比起来,她竟显得如此出离现世,如此窘迫,如此粗粝,跟现代化、高科技,甚至绿化都联系甚微。
他,山西临县人,“鳏寡孤独”四项占了两项,无妻无子,当然曾经都有过,后来随着侄子在他乡生活,也就是我们村。自从我10岁的时候全家搬到这里,我就认识这老头,他说着夹生饭似的听不懂的方言,戴一顶帽子,穿着别人周济的棉衣,驼着背,就一干巴巴的老头,连村里的小孩都敢任性地打骂他,他也只是傻呵呵的笑,并伸手想抚摸那顽童。
他在这个地方,只有三个侄子是亲人,除此之外,举目无亲,不过还好,这里是农村,随便找个穴居的洞都能过活。三个侄子家无一收留他的,他们只是默默领取了政府发给他的钱,而他就住在村里马路边上的一间破屋里,屋里堆满了他捡的破烂,那是他的生计,煮饭就用着一把金属水瓢,经常连热水都要出门去讨要。
他每天起得很早,当天还黑着,马路上只有锻炼身体的老人偶尔出现的时候,他就起来了,然后自觉地去村里的铺子里当帮工,帮忙打扫、倒垃圾、倒脏水,要不就是谁家有红白事了,他就自觉去帮忙,赚个赏钱。在他眼里,都是活。我觉得他很可怜,一直都这么觉得,也很惊异于他为何经过十几年的时间,还是那副样子,没有变老,也没有变得不同,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对于这样一个被世界遗弃的人,应该怎么办。
每年我回家的时候,他总是比对着我和他的身高,然后笑呵呵地说我怎么长得比他还高,比了十几年,并捎带惦记着和我一个班的他侄子家的男娃娃。每年过年的时候,我爸妈总会周济他一些吃食,还有贴身换洗的衣服。
今年过年回家,有一天,他进了我家里屋,没再说又回来啦,这么高啦之类的话,单塞给了我10块钱,就回着头跟我说着什么地走了,我反应了老半天,才晓得这是给我的压岁钱,心里莫名地感动,追出去时他已经走出我家了。一个吃穿都成问题的老头给了我10块钱的压岁钱,让我情何以堪,他心里住着怎样的神仙,才能让他用那双比老树皮还粗糙的手给我10块钱,才能让他用辛苦攒下的血汗钱给侄子家带满满的年货,才能让他在这异县他乡毫无所求的渡过一个个看起来蛮心酸的日子。
她,身材矮小,脑后永远杵着一小截辫子,好让皮筋发挥用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地穿,冬夏均如此,然后跟在她的男人后面,无论是街上还是地里。她的名字叫“六儿”,顾名思义在家排名老六,是家里的老小,脑子有点缺,嫁了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她的男人跟武大郎似的,身高不高,皮肤黝黑,对媳妇儿很好。
他们生了一个土匪种,跟着那些帮人讨债的混混挥洒热血,但他们很疼这个儿子。据说,在他们儿子之后,她生过个女儿,但不知怎的没了,于是他们的儿子就开始恨她,当然这只是据说。她既不会做饭,也不会种地,唯一擅长的就是跟在她的男人后面,要他给他买吃的,买一些小玩意儿,给她做饭。
过年前,她缠着他买东西,一天的时间进出村里小卖铺五六次,每次也就买捆皮筋啦,买条腰带啦,买个发卡啦,或是钥匙扣这种小孩玩意儿,她看起来本就像个小孩儿。他男人也会不耐烦,或是训斥她,但每次总被她缠的没办法,所以她的要求基本都能得逞。他们时常赊账,都是些小钱,有的时候买几个馒头都要赊,不过几天后也就还了,一边赊一边还,最后竟没什么债务,这是村里有些有钱人都办不到的事。你说他们是幸福还是不幸福呢,to be or not to be,that's a question!
我的父母已经快60岁了,原以为人到60就老得不像样了,但他们快60的时候,还在想着怎么给我们攒钱。每年回家,觉得家里熟悉地跟自己没走一样,于是东瞅瞅,西看看,想发现点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结果,除了老爹老妈小毛病又多了点之外,连家里的狗看我的眼神都没变。我爸妈生来节俭,没买过特别贵的东西,老妈至今都没给自己买过什么首饰,其实连贵的衣服都没买过,当我给她买了件近400块的护肤品的时候,她都觉得太浪费,但我知道她心里很开心。我说你们跟我一起到北京吧,还能给我们做个饭啥的,他们就问我,你养活得起我们?我就很没底气的说,吃饭总还是够的吧。很多时候,觉得应该多和父母生活,应该让他们生活在我们的羽翼之下了,但他们却还在为我们和自己死磕,有更舒适的生活却不去过。就像我妈说的,觉得你们都越来越好,干活都更带劲了。
生活就像是沙漠,心中的绿洲燃起了生活的希望,也燃起了家家户户袅袅的炊烟,然后每个人忍受着沙漠的焦苦,生生不息地奋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