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关西行:物质的富足容易超越,精神的开阔无法比拟
日本是我踏出国门走过的第一个国家,它成了我认识世界的第一步。对于很多人来说,如今去周边国家旅游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于我而言,这个国度却是执念般的存在。跟它有关的人和事占据了我毕业以后的大部分记忆。我对这个国度充满好奇,也固执地认为,只有亲自走过那些人来时的路,才能真正客观地认识这个国度,才能拥有更广阔的世界观和更豁达的人生观。
旅行,确实能让人变得豁达。当你真正人在旅途,才会知道那些掰着手指算汇率的购物方式并不是斤斤计较;那些新闻里叹为观止的文明和有序在发达国家是如此稀松平常;那些没有素养有辱国门的国人也只是个别现象。在日本这样一个高度文明的国家,不同颜色和皮肤的人拥有了同样对文明的敬仰。人们自觉在车厢内保持安静,自觉地奉行“左行右立”(左立右行)、自觉地在接过找零后点头表示感谢、自觉地将垃圾装在随身携带的垃圾袋里……与其说中国人没有素质,不如说,在一个不守规矩也不会得到惩罚,法律对精神文明没有约束的国度,随心所欲也只是顺其自然。
临行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很喜欢这个国度,会从出机场开始一路惊讶、赞叹,然而真正踏上这片一尘不染的国土,熟悉得就好像还在家门口一样。
清晰的指示标记,随处可见的会说中文的服务人员,让一路旅行变得非常顺畅。似乎这是个不需要浪费脑细胞的地方,只要跟着地上的指示箭头走,在哪里上车、车开往哪里、在哪里换乘、几号口附近有什么景点,总能很容易地到达目的地。
走在大阪的街头,就好像我本来就属于这里一样。难波站一带的商业街,仿佛老城隍庙毫无新意但又贵得出奇的小商品市场;心斋桥、道顿堀只不过是更加紧凑的南京路步行街、梅田一带总让我想起徐家汇。在梅田蓝天大厦登高眺望大阪的夜景,找不出半丝惊喜;天守阁前的护城河,激发起的是对首都绿瓦红墙的联想……这座城市平凡而又似乎很熟悉,熟悉到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模样。
在黑门市场吃海鲜,店主礼貌地保持着店家和顾客应有的点到为止的距离。惴惴不安地坐在地上满是水渍的小店内等候,和所有游客一样,仿佛是条砧板上待宰的鱼。店内唯一的女性店员是个操着北方口音的中国人,年纪20出头,也许是留日的大学生。她围着围裙,套着黑胶雨鞋,在厨房的烟熏火燎里包办烧烤、炒菜、拖地等工作,三名男性店员则坐在店里悠闲地吹着空调,这一幕让我有些心酸。我幻想着也许她来自国内很好的大学,也许她回到国内能有份体面的工作,但此时人在异乡为异客,也只能暂且抛开体面与优雅,为了生存,收起女孩子的娇贵与矜持。
这是个十分适合残疾人居住的国度。地铁站随处可见的盲文、直达电梯为方便坐轮椅的人特地设置了位置较低的按钮、红灯转绿灯时会发出类似鸟叫的提示音……最让我震撼的是从关西国际机场乘坐地铁前往难波时,地铁工作人员提了个银色的手提包似的小箱子,在候车的坐轮椅的乘客面前迅速展开,变成了连接站台和车厢落差的临时坡道。坐轮椅的乘客毫不费力地顺着坡道进入了车厢,而等他下车时,他所在车厢的车门外,工作人员也早已待命,车门一开,就为他铺好临时坡道。整套动作训练有素,以秒计算,不得不让人为其人性化程度折服。
车厢里,没有传说中的人人都关机、不说话,也有人小声耳语甚至打电话;老年人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要强,在别人让座时也是欣然接受;老弱病残座位上也不尽是需要帮助的人,也有健全的当地年轻人落座。一切如之前了解的那样有序,但又并非传闻中的那样严谨,那样没有人情味。我突然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强大、多么先进、多么现代化的国家,而仅仅是一个“正常”的国家。法律用来遵守、规矩用来遵从、习俗得以保全和维护、人与人之间礼貌、友善而又保持着点到为止的距离,不过分亲昵也并非冷漠无情,这仅仅是一个健康的社会应有的模样。
离开大阪去往奈良后,日本服务行业职业性礼貌所带来的疏离感慢慢淡化,遇到更多的是有温度的普通老百姓。拖着拉杆箱在奈良公园看指示牌时,两位会一点中文的日本姑娘来与我搭讪,询问我关于上海的天气,问我手持小电扇在哪里买的,她们似乎是想借着机会锻炼中文,而于我而言,这又是个极佳的锻炼日语的机会,可我依旧不自信地全程用中文与她们交流,甚至,连普通话都说得不那么标准。我悄悄地观察着她们的妆容。日本无论年纪,成年的女性们都画着淡雅的妆容,端庄而又讲究。他们的年轻人拥有魔都年轻女子们一样的美貌,他们的年长者却有着魔都中老年人不曾有的精气神。
日本街头几乎看不到戴眼镜的女孩子。我拖着行李,穿梭在“鹿满为患”的奈良街头,发现这里的女孩子肤色要比大阪的白皙。她们梳着简单而雅致的盘发,化着清淡的妆容,就好像这城市的天气,清透而明丽。我幻想着自己如果在这个国家居住,也许要不了多久,也会像她们这样,变得时尚而精致起来吧?
到了京都,总算有了在异乡的感觉。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京都风味黄褐色的老建筑上,再慢慢洒在石板路,仿佛家里的老奶奶煮好了香喷喷的米饭,喊我们回家,宁静而又充满安全感。
越是古朴的地方似乎越是有人情味。在京都的4天遇到了很多好心人:乘错车不收车钱的巴士司机、二话不说将我们的行李箱扛下楼梯的老大爷、还有拄着拐杖,不顺路还执意带我们过天桥,把我们送到车站并陪我们等车的陌生大叔……司机先生还很年轻、老大爷晒得一身古铜、大叔肩很宽……我记不清这些人的样貌了,只记得那些天的晚霞特别美。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战争是残酷的,历史的问题交给时间去解决,老百姓间不应有恨。
在京都乘坐公交车比较多。这里的公交每个位子附近的扶手栏杆上都有个黄色的按钮,它小巧得仿佛附在树干上的蝉,在要下车的站轻轻按下按钮,车头的电子显示屏便会显示要下车的信息,让司机做准备。显示屏报站也不像魔都仅仅播报下一站的到站情况,而是会连着显示未来的3站,让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有趣的是,这里的公交车每次到站后都会有一个向马路牙子边倾斜的动作。这个细微的动作轻巧到不特地留意,坐在车上的乘客几乎感受不到车体的倾斜。这个工作使得车门台阶与站台间的落差减小到即使腿脚不便的老年人也能轻松跨越,但想出这个简单动作,一定是经过反反复复地试验和对人性需求细致入微地观察的。我突然想到出发前看到的关于广州开始试运营女性车厢的报道,之所以不被看好,无外乎是效仿了运营模式,却没有效仿对当地人行为习惯的细致观察和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
回国后聚餐,朋友说原以为此次旅程会让我非常兴奋,但似乎并非如此。我说是的,日本这个国家给我的感觉太熟悉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自助游来到这个国家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好像一切都是轻车熟路。垃圾分类、购买车票、乘坐地铁……这些原以为会让我头疼的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适应了。我甚至并没有因为规矩多而感到压抑,相反,感到的是舒适、自然。
其实未必是我,中国人在很多时候都像是一块橡皮泥,适应性很强,能够迅速地完成符合当地人要求的转化。在国内不守秩序、大声喧哗的同胞,在这里也变得礼貌而克制起来。只是每每在地铁看到孩子昂首挺胸走在前面,老人跟在后面拎包;或是药妆店里对大人颐指气使,嚷嚷着“你们不懂的”,指挥家长买这买那的无一例外都是中国孩子,还是觉得很后怕。这种在国内司空见惯的现象,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就显得格外刺眼。
在日本刷微博的时候不停看到国内一些匪夷所思的新闻,在我的概念里,那些冤屈明明可以得到声张也理应得到法律的保护,而事实不是不了了之就是相关部门抓紧时间撇清立场。赶紧打开电视看看他们的新闻,却发现人家光是在广告的美感和创作的自由度上就已经甩开我们几十年了。当即发了条朋友圈:物质上的富足容易超越,精神上的开阔无法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