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红楼梦”---《源氏物语》

早就耳闻《源氏物语》是日本的一部古典文学名著。一次机缘巧合，在社区图书馆里邂逅了它，该书版本是丰子恺先生的译作，译文优美，并有插图传神达意。办理借阅手续时，图书管理员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言外之意，我是个另类。

图书管理员没看走眼，我就是个另类。日本的畅销书作家村上春树的作品我从未读过，而偏偏选择这本结构庞杂、冗长的古典小说。究其原因，其一，该书被认为是日本的《红楼梦》，而我是《红楼梦》忠实的拥趸；其二，这部世界上最早之散文长篇小说出自女性之手，对此我非常好奇。

《源氏物语》全书共五十四回，故事涉及三代，经历七十余年，出场人物达四百余人，给读者留下鲜明印象的也有二三十人，其中主要是上层贵族，也有下层贵族，乃至宫廷侍女、平民百姓。

《源氏物语》涉及的年代，是藤原道长执政下平安王朝贵族社会全盛时期。平安京的上层贵族恣意享乐，表面上一派太平盛世，实则充满着极其复杂而尖锐的矛盾。作者敏锐地觉察到贵族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然自叹为女流之辈，不敢侈谈天下之事。所以作品对政治斗争的反映，多采用侧写手法，少有深入描写。然而，还是能清晰地看出上层社会之间的权利倾轧这条贯穿全书的主线。隐蔽式地折射出该阶级走向灭亡的必然趋势，可以堪称为一幅历史画卷。

在《源氏物语》中，作者虽然主要描写源氏的爱情生活，但又不是单纯地描写爱情，而是通过源氏、熏君等的恋爱、婚姻，揭示一夫多妻制下妇女的悲惨命运。在贵族社会里，男女婚嫁往往是同政治利益挂钩的，是政治斗争的手段，妇女成了政治交易的工具。只要有一姐妹或女儿入宫或嫁入贵人，其家人便可升官发财。《红楼梦》里的元春不就是入宫得宠，贾府跟着沾光嘛。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然对于该书被称之为“源氏的爱情故事”这一说法，我不敢苟同。《源氏物语》充其量就是一部贵族公子哥的猎艳史 。源氏从少年至暮年，依仗自己的权势，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都被他侵占凌辱。这些女子中有家道中落的闺秀，有夫之妇、甚至与自己的继母藤壶母后发生乱伦关系。很多女子都被源氏风华绝代的姿容和甜言蜜语所征服，可一旦发现源氏移情别恋，都痛苦难当。书中的紫姬是源氏最得宠的一位夫人，也难逃争风吃醋的命运。

《红楼梦》才真正堪称爱情大悲剧。同样是贵族身份，同样是外貌风流倜傥，贾宝玉才是真正热爱女性的。宝玉的周边不乏年轻貌美的女子，但宝玉昵而敬之，爱博而心劳。他的多情不似源氏的兽性占有女性，而是尊重和呵护这些聪明美丽的女性。宝黛之间的爱情成分是纯然“灵”的成分。黛玉的思想感情，她的幻想和追求，她的高出流俗的“行止见识”，与宝玉的精神世界是那样吻合。一对高洁美好的人却未成佳偶，这样回肠荡气的故事才能称之为爱情悲剧呢！

《源氏物语》的作者紫式部和《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都出身于贵族阶层。这使得他们有机会直接接触宫廷的生活，对妇女的不幸和宫廷的内幕有了全面的了解，对贵族阶级的没落倾向也有所感受。

紫式部在作品中一方面对于受迫害的女子寄予深切的同情，另一方面竭力美化沉溺于情色的源氏，把他写成一个有始有终的妇女的庇护者。紫的创作非常矛盾，有其历史和阶级的局限性，紫无法彻底否定没落的贵族阶级。

曹雪芹却全面地叛逆了他所属的阶层，赤裸裸地批驳腐朽的封建社会。用尖锐的笔锋刺穿在仁义道德掩盖之下的“吃人的历史”，他是真正的勇士！

同样是写女性的悲剧，《红楼梦》的悲剧艺术感远远超越《源氏物语》。《红楼梦》之所以震撼人心，就因为它充分写出了被毁灭的女性不仅外表是美的，内心世界也是美的。悲剧就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曹雪芹用她们的泪水酿成了芳醇甘洌的艺术之酒，正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源氏物语》在文学艺术上的确达到一个新的高峰。在体裁方面，《源氏物语》采用散文、韵文相结合的方式，以散文为主，织入近八百首和歌。作品里广泛采用中国汉代诗文，引用白居易的诗句90余处，及《礼记》、《战国策》、《史记》、《汉书》等中国古籍中的史实和典故，并巧妙地隐伏在迷人的故事情节之中，使该书具有浓郁的中国古典文学的气氛，那种强烈的亲近感不言而喻。

紫式部是书香门第的才女，自幼随父学习汉诗、熟读中国古代文献。可以这么说，《源氏物语》是紫式部在中国古典文化基础上筑成的艺术楼阁。

《红楼梦》的艺术成就扩展到了文学之外的广袤空间，如服饰、化妆、器用、建筑、园林、饮食、医药、戏曲、音乐、美术、游艺等，几乎涵盖了所有人类智慧和劳动的结晶。所以，在很多人看来，《红楼梦》是一部记录并创造了人类文明成果之精华的百科全书，以至于后人带着痴迷、颤栗之感对它顶礼膜拜。红学研究者不仅限于中国人，连外国人也对它走火入魔呢！

近水楼台先得“梦”。宽政五年(1793年)，即乾隆五十八年冬，《红楼梦》由长崎港进入日本。对明治前日本文学领域产生巨大影响。

《源氏物语》最早被翻译成中文是在1962年，它比《红楼梦》早诞生700多年，却很晚才进入中国读者的视野。可见中国对于该部日本古典名著的不屑一顾。日本文学界对此耿耿于怀呢！

《红楼梦》的艺术造诣金碧辉煌，可与世界文学中第一流的小说名著并列而无愧。在亚洲国家的文学殿堂里更是首屈一指。

因此《源氏物语》可以称之为日本的“红楼梦”，而《红楼梦》绝不会称之为中国的“源氏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