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屈万州（3）

屈万州是我哥，我哥从小在万州长大，而我却不是。

因为从小没生活在一起，故而缺少交流。我起先并不知道我哥长什么样子，在哪儿读书或者已经工作，是干什么工作的，这些我都一无所知。自从上了高中之后才想起，或许我可以通过写信的方式联系到屈万州。

我的高中在城区的中心，临近一处公园，背靠一座不大的山脉，这山在当地还挺出名，很早就开发过，说是在零几年就认证为国家4A级景区。在学校念书的日子里，我总是抬头就可以看到那一列两列往来的观景缆车，因为长期如此的缘故，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就下意识认为天空应该都是这个样子：朝南的天空肯定是最特别的——两根长长的不知道延伸到何处的揽绳，悬挂着来来往往的缆车，一上一下慢慢吞吞，仿佛车和绳子是住在了南边的天空上，经年历久之后，让人看了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突兀之处。

这样的对天空的整体认知几乎贯穿着我的读书生涯，直到后来我高中毕业。那一天，我还记得是炎热的夏季里的某一天，我和朋友商量着上山的事情，

我说，咱上山看看？

好，朋友爽快的答应了。

我们在学校附近的小超市买了几瓶水，然后就这样子往山上走。那一天，我才终于看清楚了天空的全貌——原来缆绳是有尽头的，来来往往的终究带有目的地；南边的天空原来和北边一样的纯洁清澈。

……

我写信给我哥的时间早在我登山之前，那时候我对天空的了解还停留在“整体认知”的程度，并且还从未踏足过学校身后盘踞的这一座大山。

我就写信给屈万州，起笔是：未给我哥递出的信。我记得我把信写在五线谱上，那笔尖盛开的汉字就像一个个正在跳动的美妙音符。

写信的地点总是在学校，因为读高中的那会儿，我的世界除了家里就只剩下了学校，并且学校措施行的是封闭式管理，说是考虑到十七八岁少年男女的人生安全，所以严格限制了住读的学生进出校门的自由。于是我就在宿舍、在教室、在操场的角落；在凌晨一两点黑漆漆的被窝、在某个停电的早自习、在暖色朝阳照耀着的笔直的柏油路上等各种不同样的地方给我哥写信。

信的内容也是各种各样，起初是记录自己对天空的“整体认知”，记录在学校看到的各种奇人异事（其实哪儿有什么奇人异事，封闭的学校就那么一大块地儿，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千篇一律）信写到后来，我开始表达自己的疑惑，我问我哥长什么样子，还用笔刻画了一张肖像画出来，到后来，写自己的迷茫、学习的态度、该如何寻找真我、关于爱情、亲情、友情…

我对我哥的了解少之又少，只知道他的名字、出生年月和长大的地方。我哥比我大四岁，当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他就开始混迹江湖了。有一次，不知道在哪儿听说屈万州下海去了，还兼带说我哥找了一个特别好看的杭州美女做女朋友，工作单位是哪哪大公司，工资待遇怎样怎样。虽然我心里清楚“关于我哥下海总总”纯属扯淡，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些’谣言’当做一回儿事，可到后来，我却是将信将疑了，我就在信中询问关于他的近况，并把我哥描述成一名健硕的水手模样。

——

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一艘中号货轮正在快速航行，年轻的水手站在甲板上，手里拿着一还没开封的沙丁鱼罐头，远远的看出去，左边是一片海，右边是一片海，前面还是一片海。正所谓'风平浪静’，用来形容此刻的场景那再合适不过。

到了顺利出海的第七天，船沿着太平洋洋流一路顺风驶向澳大利亚。夜里，船员和管事们和往常一样驾驶着船只行驶在海面上，奇怪的是，这天夜里的海尤其的安静，安静的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船只驶过海边扬起的波涛声哗哗作响。

这天晚上风暴来了，突如其来的一场海上风暴，大海一改平时温和的面容，此刻像是上帝对偷吃禁果的亚当和夏娃一般的怒视，惩罚降临了，海浪涌起数十层楼的高度，这时候屈万州正在员工宿舍里边做着美梦，忽然一个趔趄，就把他从梦中惊醒了——船体开始剧烈的颠簸，同住的另外三个室友有一人的好像早已下了床，正在来回的走动收拾着什么，还有另外俩人也是和屈万州一样刚坐起身来，脑袋还是一片懵。

不一会儿船又开始剧烈的颠簸，而且比之前来的更猛烈，这次，屈万州和船友们意识到：出事了。

顾不得太多，屈万州简单套上衣服，一马当先的冲出门去，不断的晃动让他几乎跑俩步就会摔倒一次，就这样他来到了甲班上，看到了西边一到巨大的海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而来——那道浪无比的巨大，屈万州忽然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看过的一部电影《星际穿越》当中的异世界的那一处海浪，和他现在亲眼见证的一般无二。只是那时候年轻的他带着自己的小女友一起，坐在电影院里，还专门挑了情侣座，买了吃的喝的看电影，而现在，屈万州只一个人。周围的逃出船舱的人看到如此情景早就慌了神。有管事的人张罗着放救生艇逃生，还有一些人依然愣在原地。

浪要来了，屈万州紧紧抓住身旁的救生圈，不知哪儿弄来了一副救生衣也赶紧穿上，刹那间——海浪打翻了货船。

黑夜里的海是如此的凶狠，仿佛白天的一切都是它极力营造出来的温和的假象，而在夜里，则露出来它原本的獠牙。

屈万州算是见识到了这番场景，他紧紧的抓住救生圈，随着海浪翻腾，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

这就是我早些时候给我哥写的信其中的一封，还有好多我编撰的关于我哥的故事，到毕业的时候已经收集了好大一撩，全都是《未给我哥递出的信》

虽然信中所想象的故事主角有老有少，有各种各样的身份，他们经历不同样的生活，收获着不同样的喜怒哀乐，但却是同样的一个人——屈万州。屈万州是我哥，因为我妈姓屈，我哥生在万州，所以我哥叫屈万州。我对我哥的了解就这么多。